帝少景十二年,二月初一,凤阳,禅智寺。
虽冬,却丽日当空,甚至还有鸟儿叽叽咕咕的叫着,风吹过,满山松动,涛声滚滚,虽临山,却如面海。
去凤阳城不过里余,歌吹可闻,但偏偏,半掩山林的禅智寺,通体都透着一个“幽”字,自十里繁华的凤阳城移步过此,甫见深树重重,听得梵音低唱,恍然之心,不期而生。
时逢初一,来自城中的香客不绝于道,左右不过里许路,便穷到骑不起马,用不起车,两只脚量来,也快得很。
“朱大小姐一向善心虔佛,每逢初一十五,必往禅智寺礼佛,以时间来算,就这前后,也该到了。”
带一点兴奋,又带一点期待,敖开心背着个手,在亭子里转个不停。
“我说,我还是要最后劝你一次……你这样搞,真想清楚了吗?”
“唔,不然怎么办?难道现在跑回去报告老王爷,让他派人来提亲吗?”
所谓“订亲”,在问清楚之后,原来是虚惊一场:只不过是在等别人上门来“提亲”。据说,这是朱家很久以前就定下过的日子,至于为什么是这一天,市井流言中说法多在,向无定论。
“不过,这么重要的情报竟然都没有报上来……掌柜的,人力上的事该整顿整顿了啊。”
“废话,谁让你不好意思直说是要打听人家姑娘?如果我要朱家情报,结果就要来一堆小姐如何、夫人如何,那这些搞情报的才该打呢!”
很稳重的坐着,拎着一只葫芦在喝水,帝象先一边嘲笑着敖开心,一边又在努力劝说,希望他能“想清楚一点”。
“总之啊,开心,我反正觉得,用你姐姐当标准来判断女人,我怕你会死的很惨,而且,这种把戏……实在太傻了吧?”
“不要烦啦,决心都下过……喔,来啦!”
精神一振,敖开心目光如炬,死死盯着远方,那里,一辆大车正慢慢出现。
缓缓接近,渐渐到了能够看清的距离,瞧清楚上边朱家的标志后,敖开心很满意的抿着嘴。
“下面,就该大英雄来救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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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许动,打劫!”
只要还有穷人和富人,打劫大概就会是一种不可能避免的事情,但是,在这两个字被喊出来的时候,还是令所有听到的人,甚至,包括喊话人自己,都有一种强烈的不协调感。
原因……是地点,由凤阳城前往禅智寺的大路上,两侧虽然山林遮掩,可大路阔达四车并驾,上面车马往来,络绎不绝,更去凤阳东北门外哨所不足千步,这一声喊响亮的紧,哨所中人想听不见,怕也不大容易。
原因……是对象,凤阳朱家确乎是被公认衰落了经已十来年,但那是放在“天下”这个层面上来说,在凤阳左近,朱家仍然是无可争议的霸主,除却给朝廷官守三分面子外,向来无视一切其它中小世家,而现在,被打劫的对象,却正是朱家唯一的“正统继承人”,朱子慕朱大小姐。
原因……更是打劫人自己,一声“打劫”喊得响亮无比,直若落了个小小炸雷,但这不是因为他们中有什么功力深厚的高手,而是因为打劫的人实在太多:总数过百,从数个方向出现,衣着兵器皆有不同,一声喊后,似乎把自己也都吓倒,相互打量,眼神中不乏惊疑。
“嗯?!”
敖开心实在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今天,本来是敖开心筹划中的重要一环,即所谓的“英雄救美”,透过秦吕两人,他雇佣了若干从外地跑来讨生活的浪人,要求他们威胁打劫今天据说一定会前来上香的朱子慕座车,而紧跟着,敖开心就会帅气异常的冲下来,以此来争取一个见面的机会。
“嗯嗯,不是说提亲入赘就一定不可以……但这么快作决策,那一定要调查清楚一点才可以对不对?”
按原来的计划,打劫者出现的同时,敖开心就该冲将下去,可是……
“为,为什么会这么多的?!”
人数是计划中的五倍,还可以解释为秦吕两人“办事得力”,但五群人相互看着的时候,那种眼神……很显然,他们自己似乎比被打劫的一方更加吃惊。
被打劫吓到的路人,被自己吓到的的劫匪,再加上因意外而哑然的主事人,一瞬间,现场竟是鸦雀无声,形成一种极为古怪的宁静。
但,立刻,宁静便被撕破,“人数之多”固然使劫匪们自己都感到意外,却也使他们的胆量进一步加强,在有第一个带头吼叫一声后,他们,便再一次如波浪般,猛冲向中央的马车。
“喔……有好戏了哦。”
计划已近实现,敖开心却带着一种很奇怪的表情坐了下来,身后,帝象先倒是站了起来,紧紧的皱着眉。
“好家伙……你们,这算是英雄所见略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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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自信于朱家的地位,也可能是因为这里离城太近,朱子慕的马车竟没有任何护卫,但……在人群接近的同时,也有响亮的呼喝声响起。
“贼子,敢尔!”
真是充满正义感的吼叫,也是非常合乎时宜的说话,但……当这声音竟有四把之多时,这一切,便开始显着更象是一出尴尬的闹剧而非正剧起来。
“啧啧,明明计划已经出了乱子,还要硬着头皮跑上来出丑,看到这些应对失措的家伙……智力上的优越感,真是油然而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