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头,泪水随之滑落。
次日,赵慕告诉我,无情的确已经死了。
那晚,千夙蒙混出宫告诉他宫中出事了,他带着下属立即赶往王宫,听闻我与无情从侧门出逃,便立即赶来。然而,他赶到的时候,嬴蛟与蒙王后已回宫,只命下属将我与无情埋在郊外。
赵慕从蒙氏精兵手中抢回我,数十名士兵不敌赵慕的下属,抬着无情快速逃走。
今日一早,他的下属入城打听,无情确实被蒙氏精兵带走,死于他们之手。
无情,真的死了吗?
我不信,绝不信,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死?他武艺那么好,怎么可能轻易地就死了?
我要去找他,即便他死了,我也要找到他的尸身。
赵慕死死地抱着我,不让我下床,任我又打又骂……
闹了很久,哭了很久,我喘不过气,只觉得天与地快速地旋转着,旋转着,整个天地压在我的心口,好像要将我压成粉末。
再次醒来的时候,脑子很重,昏昏沉沉的,全身乏力,我似乎看见一张脸,很模糊,影影绰绰的光,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之后,我又醒来数次,却总是处于半梦半醒之间,极度的困乏与梦魇纠缠着我,不让我醒来。我努力地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很重,我想醒,却醒不来。
我隐隐感觉到颠簸摇晃,不是在床榻上吗?为什么会有颠簸之感?
莫非赵慕带我离开了咸阳?莫非他要带我回邯郸?不,我不去邯郸,我要找无情……可是,我只能在心底呐喊,在睡梦中尖叫,谁也听不见。
咸阳一行,赵慕志在带我回邯郸。
将我安置在公子府,府中守卫森严若监牢,看来他很担心我会使计逃走。千夙寸步不离地守着我,开解我,劝慰我,企图让我放开胸怀,然而,无情的死,我如何能轻易释怀?
我的身子慢慢复原,却愈发沉默寡言,心气郁结,闷闷不乐,恍若行尸走肉。
千夙道:王子战携妻前往封地,嬴蛟软禁秦王与太子皓,登位为王,蒙王后晋为太后,蒙氏一族在朝中的势力更甚,飞扬跋扈,不可一世。丞相、御史大夫与诸臣惧于蒙氏雄兵,敢怒不敢言,只能暂时忍耐。
咸阳,秦宫,暂时风平浪静。
每个夜里,赵慕都会出宫回到公子府陪我,与我一道用膳,陪我解闷说笑。
他待我很好,好像我从未回秦,从未与无情相好且怀有孩子,从未离开过他。他不掩饰对我的情意,宠我,爱我,将我当做妻子,即便我冷漠以对,他也不在意,一味地呵护我、怜惜我。
我不知,他是真的不介意我与无情好过,还是装作若无其事。
一晚,就寝前,他转身离去,我叫住他,缓声道:“我不值得你这样付出,赵慕,你我之间,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我无法再像以往那样对你。”
“为什么?”赵慕回身行来,眉头微锁。
“我的心中,已有无情,且我已与无情……无论如何,我不会再与你谈及儿女私情。”无情死了,我愧疚、懊悔,心中只有惊涛骇浪般的仇恨,再也容不下儿女私情。那恨,日日夜夜啃噬着我的心,让我不得安宁。
“我不介意,你也不要介意。”他的口吻很轻很淡,好像这根本就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他握住我的手,“寐兮,在秦国发生的一切,不堪回首,你受的伤害还不够吗?在邯郸,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我只想让你过得开心一些。”
我抽开手,冷冷道:“除非无情没有死,我的孩子没有死。也许,当初回秦,我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但是我不后悔,是我害死无情的,你让我如何放得下?”
赵慕温存道:“我知道一时半会儿你放不下,但是假以时日,你的心情一定会平复的。寐兮,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话虽如此,我仍然无法平息心中的悔与恨。
嬴蛟绝不会放过皓儿,之所以暂留他一命,只是不想落下“暴虐”的口实,不想让群臣与秦国万民说他残暴不仁、弑弟夺位,不想背上千古骂名。皓儿命在旦夕,我岂能在邯郸安享太平?
再者,嬴蛟与蒙王后害死无情,害死我与无情的孩儿,此仇不共戴天,我岂能什么事都不做而在这里与赵慕再续前缘?
我恨,恨嬴蛟,恨蒙王后,恨蒙天羽,恨得咬牙切齿,恨得怒火焚心。
我留着这条命,就是要你们的命。
可是,应该如何进行复仇大计?
数日来冥思苦想,我终于理清了思路。
这晚,我坐在庭中等候赵慕。
燥热的暑气被夜风吹散少许,树影晃了一地;月华澄澈,如水清冷,苍凉得令人发寒。
他缓步行来,站在我一侧,“今晚月色不错,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我转身面对他,直接问道:“赵慕,若我想离开,你能拦得住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