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真的不错,秋高气爽万里无云。一群南飞的大雁排成一个人字形奋力挥动翅膀,在空中留下一道痕迹。牛车走的很慢,还需要给那些拉着货物的大车,和道路两边拥挤的人群让路,走的就更加费劲。长安城已经扩展了好几倍,却依旧不能满足快速增长的人口。幸好长安县令能力里不错,在他的治理下街面上还算有序。
苏任挑起车帘一边吃着刚刚买来的糕点,一边大呼小叫让刘高再去弄些张老汉的火晶柿子、老魏家的面饼夹肉以及马家的酸梅汤。作为车夫兼采购的刘高忙的满头大汗依旧疲于奔命,好不容易将苏任要的东西全部买回来,已经累的气喘吁吁。
一股脑的将所有东西扔在苏任的车上,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先生,咱们家什么没有?您这……”
苏任一边吃东西一边笑呵呵的将酸梅汤递给刘高:“出狱了!能不高兴吗?快吃,快吃,我还要长长苏记的糖果呢,得多买点,回家不能没有手信,糖果绝对是个好东西,老少皆宜。”
拉车的老牛“哞”的惨叫一声,正在说话的两人就感觉牛车一震,若不是车辕被固定在牛背上,非翻车不可。车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滚做一团,刘高的酸梅汤一点不剩全都倒在了自己的衣袍上。
“对不住,对不住,走的急了些,实在是累的不行,这些东西我赔,老刘的衣袍我也赔了。”崔久明一边往车上挤,一边陪着笑脸。他庞大的身躯比苏任在雁门关见的时候更胖了,当初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崔久明减肥成功,没想到这才半年不到,简直比当初更胖。
苏任连忙往里挪了挪,将嘴里的那口面饼夹馍费劲咽了下去:“你的消息还真灵通,我本打算悄悄回去的,你竟然都知道了?”
崔久明没有客气,一边擦汗一边拿起一碗酸梅汤,慢慢的嘬,缓了好久才道:“你出来这件事恐怕悄悄不成,自从你被关起来几乎所有人都在盯着,等你什么时候出来,实话告诉你,昨天在朝堂上,你的奏折一递上去,很多人就知道你要出来了,后来陛下看着你的奏折大笑三声,再笨的人都明白这代表什么。”
崔久明向后看了看:“看那个担担子的家伙,是中尉府的;还有那个假装买东西的,是廷尉府的;那个女的长得还不错的那个女的,她是哪里的就不用我多说了吧?整个长安几乎所有人都在盯着,都想要看看你下一步准备干什么!”
“那你还来?”
“我来不来都脱不了干系,你在丞相府的这段时间,我家几乎夜夜闹贼,说句不好听的我和我小妾办事的时候,床下都有人,一开始我还想出手,被我爹阻止了。”
听到崔久明提到他父亲,苏任连忙擦了擦嘴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对崔久明拱拱手:“崔掌柜身子可安康?”
崔久明也连忙还礼:“谢苏兄挂怀,我爹康泰!听说你出来了,我爹就让我过来看看。”
“有劳令尊挂念了。”
崔久明稍微犹豫了一下:“其实除了看看苏兄,我爹还想让我问一件事,现在天下两大商行已经有了水火不容的趋势,而且各地也有不少小商行学咱们当初的做法报团取暖,可以说快到了三足鼎立的阶段,当然大汉商行依旧是最厉害的,可终究被朝廷控制,自从大战结束之后,没有了大宗货物的交易,我担心会被反噬。”
苏任看着崔久明嘿嘿一笑:“别说的这么凄惨,你小子又想干什么?”
过了良久,崔久明才道:“我想和你一样,退出!”
“哦?好呀!只要你退出,就来楼观台,咱们纵情山水喝酒吃肉岂不快哉?”
“哪有那么容易!”崔久明无奈的笑了笑,好久之后脸色逐渐严肃起来:“你给我句准话,还有多长时间?”
苏任神秘一笑,又拿起自己没有吃饭的面饼夹肉继续吃:“正当时!”
都是聪明人,自然不用把话说的过于直白。崔久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转过街角就下了牛车。车上的分量纵然一轻,几乎都能听见拉车的牛明显松了口气。苏任可是长安城的传奇人物,认识他的人自然不在少数。自从崔久明从苏任的车上下去之后,很快就有不少人知道牛车里人就是苏任,于是乎各种各样的人前来和苏任打招呼。
这里面既有贩夫走卒过来和苏任寒暄几句,也有年轻学子躬身行礼口称老师,还有巡逻的军卒喊一声大帅,更有几个官员上车谈笑。这一段路就好像今天额天气一样,晴空万里,不热、不冷,干什么都是如此通泰,如此舒服。
廷尉府就在苏任经过的西街上,黑洞洞的衙门口高高的旗杆上依旧挂着几个风干的头颅。和其他衙门不一样,为了彰显廷尉的恐怖,当初设计这里的时候,硬是将廷尉府的大门往里挪了一丈,在两边高大院墙的衬托下,整个廷尉府就如同一个吃人的猛兽,张着自己黑洞洞的嘴巴。
正因为这样的设计,廷尉府从里到外都没有给人留下好印象。当年张汤任廷尉的时候,虽然也是这般冷酷,但是做事还算有个度,即便是里面的酷刑没人能忍受得了,但是所有人都明白能被廷尉弄进去的绝大多数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王温舒掌权以来,廷尉府已经成了所有人的噩梦,只要是进了廷尉府死都是最仁慈的一种做法。据说各种刑法一共二十四道,只要一道道的弄下来,能把铁骨铮铮的汉子整治成一条狗,能把贞洁烈妇变成荡妇淫娃。
廷尉府门口的那条长长的街道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苏任的牛车孤零零的走过。牛车很慢,街道很长,车轮在石板路上发出咯噔咯噔难听的声音。因为廷尉府的存在,附近的人家几乎都将自家的院门挪到了别的方向,哪怕冲着谁家的后门也在所不惜。这里没人,自然也没有店铺,更没有货郎,虽然和西市几乎是隔壁,却给人一种天堂和地域的感觉。
苏任的牛车就停在廷尉府门口,门口的卒子疑惑的朝苏任看了两眼,如果hi往常他一定会下去直接将人赶走,如果对方敢多废话两句,那就抓进来伺候一顿再说。但是今日,廷尉大人特意吩咐过,让卒子们都收敛一点,如果谁惹出事来他绝不轻饶。也不知道谁能把堂堂廷尉大人吓成这个样子?
苏任下了牛车,抬头看了看廷尉府的大门,背着手一晃三摇的朝廷尉府里面走。以前他来过,那还是张汤主政廷尉的时候,虽说从那时候苏任就不喜欢这里,可今天一看就更加厌恶了。恶臭是头顶旗杆上的人头散发出来的,因为时间过的久了,已经生了蛆虫,不断有蛆虫掉下来,那些有幸没有摔死的家伙就在旗杆难看的爬动着。
冲着门口的卒子招招手,见卒子无动于衷。苏任摇头苦笑,就他现在这身打扮,和街面上的平民百姓没有任何区别,更何况他现在真的是个平民百姓而已。廷尉府什么地方?大汉国最高法律机构,门前的卒子恐怕都有官身,他这种样子的确不合适如此嚣张。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苏任倒北着双手来到廷尉府门前,门口的卒子想都没想就拦了下来,甚至有几人已经拔出了腰间的长刀。
“何事?廷尉府也敢乱闯?”
苏任看了那卒子一眼:“在下苏任,想和廷尉大人说两句话,可否通传?”
苏任的大明整个大汉没有不知道的,可眼前这人真的是苏任吗?卒子有些犹豫,向后看向其他几人,能看到几人眼中的恐惧。都是廷尉府的人,自然知道廷尉大人和苏任的过节,也听说过就在今日苏任被皇帝放了出来。但是谁都没有想到苏任竟然这么快就来了廷尉府。
“等,等着!”那卒子倒也是个机灵人,又看了苏任一眼,收刀还鞘朝大门里面走。
乌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朝着长安城涌了过来,黑压压的一大片,忽然之间已经笼罩了半个长安城,很不幸廷尉府就在其中。深秋的北风还是有些冷的,苏任出来的时候没有预料到这样的情况,刘高非常合时宜的给苏任拿来一件披风披在苏任身上,又回到牛车旁。
等到廷尉府大门开的时候,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还是那个卒子,脸上的表情却不是很好,这一次倒是客气了很多,冲着苏任拱手行礼:“苏先生见谅,廷尉大人不在,还请改日再来。”
苏任微微一笑,点点头:“既然如此,有劳了!廷尉大人回来,烦劳转告一句,就说我在盯着他!”
卒子的身体猛然间抖了一下,再次施礼。苏任也没有多话,转身回到自己的牛车上,吩咐刘高离开了街道。卒子擦了一把脑袋上冷汗,左右看了看,心中犹自惊讶。
刘彻听完刘如意的话,摇头笑道:“山雨欲来呀!他的性子朕清楚,不过王温舒没有办完朕的事情之前,谁也不能动他!告诉公孙贺,从即日起派一队禁军吧!”
“轰隆隆……”一声炸雷就在建章宫的顶上炸响,顷刻间大雨倾斜而下。刚刚还热闹的长安街市瞬间安静下来,商户们连忙将摆在外面的货物搬回去,还没有回家的过客急忙躲到街边的屋檐下避雨。只有一辆孤零零的牛车慢慢悠悠穿过长安西门,走上了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