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认真地用浑浊的目光看了看江路嘉,喃喃地说:“都是好人,顶顶好的人呐……走的时候把身上的钱和粮票都留给村里了,回了北京还一直给村长写信,说我不是怪物,不是不详的东西,让他们照顾我……娃儿你是医生哇?那现在像我这样的病,都能治了不是?”
江路嘉含糊地说:“大部分都可以了,国内外分离成功的手术也不算少见,主要是要考虑到患病的部位,比如像您这样,就要考虑到神经系统是不是共用一套,大脑是否相连,反正总会有办法的!”
老人站在原地怔了怔,低声说:“那就好哇。”
她继续往前走,江路嘉看小孟也开始学着捡蘑菇,顺手就把小筐递给了她,自己紧跟在老人身边,好奇地问:“那您怎么又成了神婆了呢?您也去过不少医院,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啊。”
老人蒙在头巾里发出一串低哑的笑声:“那日子可远喽,我都不记得了,也许就是因为这颗多出来的头吧,那时候大家都没读过什么书,看见那些上面下来的人对我都好,又带着我到处跑,还去过省城……在六七十几年前那就是了不起的人了,渐渐的,村民就说我不是怪物,是会附身的神婆,还给我起了个法号,叫‘歪脖老母’,有什么事都要来问我一声,有的灵,有的不灵,说灵的就送点东西,我觉得这样也挺好,总算饿不死了啊,后来……我就当了神婆。”
她用手往前指了指:“到了,那就是我家。”
这是山坳之间一个隐蔽的角落,夹在两座山之间,如果不是老人特地指明,江路嘉几乎会错过去,依着山壁盖着一个石头小屋,上面的屋梁被年深日久的烟火熏得乌黑,上面偏偏又生着几丛深绿色的蓬草,显出一派几乎是原始社会刀耕火种的风格。
这个屋子没有窗口,木头门上还钉着不知道什么动物的毛皮,已经变得枯黄,上面还有几个虫蛀的眼儿,老人颤巍巍地走过去打开了门,一股霉味,烟味,夹杂着奇异草药味道,绝对说不上好闻的气息一下子涌出来,除了萧晚晴,好奇地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江路嘉和小孟都被逼得后退了一步。
看到他们这样,老人倒笑了,伸手来接竹筐:“好了,娃儿们,我到家了,你们去干你们的事吧,啊,去玩吧,乖啊。”
声音和蔼,要不是外形实在吓人,和一般农村里慈祥的老奶奶没什么不同。
江路嘉刚想告辞,萧晚晴冷不丁地开了口:“老人家,我们走了半天,也渴了,讨一碗水喝可以吗?”
老人有点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不嫌地方小,就进来吧。”
江路嘉道了谢,低头走进了门,,因为没有窗户的缘故,屋子里黑漆马乌的,唯一光源来自中间地上的火盆,埋着炭渣,几乎没有火光,老人走过去,用柴枝捅了捅,通了气,里面的火焰才活泼地扑了出来,明亮地映照着屋子里的四壁。
在进门的一角,堆着一些米面袋子,和一些蔫巴巴的蔬菜,老人解释道:“自从村子里搞了旅游项目之后,我就很少出门了,怕吓到人,影响了村子的名声,他们也渐渐不提起我这个人,就当不存在一样,不过村子里还是照顾我的,按月都会给我送一些米面蔬菜,上次村长还亲自来了一趟,说虽然报不上五保户的名额,但愿意给我同样的待遇,让我安心住在这里。”
“啊,村长这事办的不错啊!”江路嘉对村子的观感又好了几分,“其实整个村子都带动着富起来的话,每个人的日子都会越来越好的,要是大家都那么穷,就算心里要做好事照顾别人,也没有多余的资源啊,奶奶,你们这个村子真的算是风气很善良淳朴了,我记得雷水婷也是吃百家饭养大的孤儿吧,看她现在出出息了,就带着大家一起致富了,多好。”
老人微笑着没有接话,对站在一边的萧晚晴说:“娃儿啊,要喝水自己倒吧,我这里碗少,你们将就着一个碗里喝几口。”
萧晚晴正在看着房间北墙上的一副说不上是什么内容的‘图腾’,闻言没有去端水,反而问道:“老人家,这个画的是什么内容啊?”
“哦。”老人的眼睛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尴尬,“那是我刚当上歪脖老母的时候,为了唬人,自己瞎画的,后来越传越开,我就慢慢地改,改到现在,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总之就是个神像,假的,骗人的,你们别信啊。”
江路嘉差点喷出来,觉得像这样诚实的神婆如今可不多见了。
他也把目光投注到墙上去,老人说的没错,画工有点差劲,虽然改动了很多遍,但还能看出是一个女性神像,光裸上身,下半身淹没在一大团乱七八糟的祥云花瓣当中,也看不出什么具体特征来。
忽然他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注意到一个地方。
这画上有各种颜料,乱七八糟大杂烩,看着色彩艳丽,颇能唬人,很多都是儿童水粉画的颜料,天长日久有点褪色,唯独有一种色彩鲜明无比,他看得十分眼熟。
似乎就是大山腹地里那个神秘山洞壁画上的鲜红色矿物颜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