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放点点头,叫人从炉旁弄来半截黑炭,在石阶上边画边解说。
张放此行原想制做三件事物:箭镞、飞刀及护心镜。箭镞是为韩骏所制,飞刀则是专为青琰量身订制,而护心镜,自然就是自己专用。保护自己,打击敌人,永远都是战斗的不二法门。
箭镞因为要报备官寺,只得放弃,飞刀则在尺刀的规格内,问题不大,这一点,从掌炉脸上表情可以看出来。但当张放画到护心镜时,那掌炉却是脸色倏变,仓皇后退数步,死死盯住张放,眼里满是惊惧及警惕,最后扔下一句:“客人所需,小店技艺浅薄,实在做不来,恕罪,恕罪。”竟然就此转身不顾而去。
弄得张放数人面面相觑,一时不明所以,但至少有一点很明显,人家不接这单生意了。
众人扫兴而出,张放甩甩头,道:“算了,走,咱们买粮去。”
说到粮食,众人的脸色才好看多了,当下由渠良引路,前往粮店。
这一次,人手充足,张放便放开手脚,大肆采购,不但买米买肉,甚至还买了几只活羊,以便需要时再宰杀。不过,看青琰欢喜地逗弄群羊的模样,只怕到时下刀会有阻力。
米面肉酱装满两辆辘车,还赶着几只绵羊,总共花掉不过半斤黄金,约占张放目下身家财富的十分之一。按汉朝一斤黄金值一万钱算,半斤黄金就是五千钱,其购买力,相当于后世三千元左右。三千元就能买那么多东西,着实大出张放意料之外,主要是那羊便宜,若是放在后世,光是这几只羊,怕都不只三千元了。
虽然事没办成,但见识了这个时代的城池模样,更见到了传说中的匈奴人,还有西域胡人,大开眼界,满载而归,也值当了。
张放也好,韩氏兄弟也好,石牛渠良也好,全将在金垆的不快抛至脑后,开开心心往城门走去。准备赶在申时(约下午四点)以前,紧赶一程,回到青溪聚。
就在张放一行将到城门之时,忽闻身后传来厉喝:“前面几个人站住。”
正在城门处等候出城的百姓皆愕然回,张放等人也很自然停下脚步,回头看是怎么回事。不曾想,后面忽啦一下,围上七八人,均是手持长短刀,身着制式皂服的佐吏。
为一人,身材中等,其貌不扬,但眼神很凶,手持长刀戟指张放,扭头对身侧一人道:“可看清楚了,是否这些人?”
旁侧一个小厮模样的年轻人连连点头:“正是。”
韩氏兄弟、青琰等人都惊疑不定地看着那小厮,满面困惑。只有张放认出这小厮是谁。
因为前世职业的缘故,张放有一项常人所不及的本事——只要被他扫过一眼的人,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忘记。这种在短短一瞥的时间内,将一个或几个人的形貌、衣着、动作特征迅记忆并形成分析的能力,通常在经过专业训练的警员身上可以看到。而做为心理医生,同样需要有这样的素质。
张放一眼就认出,这小厮就是在赵氏金垆干杂役的一名学徒。当时这人只是远远看着,没凑过来,所以韩氏兄弟等人压根没印象。张放也只顺带扫了一眼,但就是这随意一瞥,最少在十天半月内,这人的影像如底片一般,留存于脑海里,不会忘却。
之前在赵氏金垆的怪异一幕,一直令张放隐隐不安,果然,来事了。
“拿下!”为佐吏想都不想,直接挥手。
“且慢。”走在最前头的张放排众而出,按剑断喝,“大汉以律法治世,何故拿人?”
先前张放走在最前,在韩氏兄弟等人遮掩之下,佐吏们没太看清,突然见一丰神如玉、形貌在周围人等衬托下如鹤立鸡群的少年出现,当即将众佐吏唬得不轻。
这个时代,人的高低贵贱,从衣冠上就能体现,这也就是张放初临青溪聚,就得到众村民一致尊敬的原因之一。倘若此时张放穿着他那一身价值数万的“阿玛尼”,配上他那张整个西北难得一见的俊美容颜,整一个翩翩美少年,估计这帮佐吏就不敢造次了。可惜,张放眼下是“金玉其中,败絮其外”,那身大路货衣服太掉价了,直接影响了佐吏的判断。
尽管如此,见多识广的佐吏头目,还是没敢象抓平头百姓一样,不容分说下手拿人,而是告之罪名:“既然说到大汉律法,本吏拿人,正依律法——赵氏金垆掌炉出,尔等欲造铁盾禁器,已触刑律,休想脱罪。”
“铁盾”两字一出口,张放恍然大悟,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原来赵氏金垆的掌炉,竟将护心镜当成了铁盾牌!
有汉一代,至少在西汉,将士多披皮甲、持木盾。高级点的有革盾,铁盾也有少量存在,但绝对是保存在中央武库的禁器。私人就算是制造革盾,都是私制兵器的大罪,更不用说制造铁盾这种高规格的武器装备了。
可明明造的是护心镜啊!怎么跟铁盾扯上关系了呢?
想想汉代的铠甲形制,就不难明白。汉代的甲具,无论是皮甲也好,玄甲(即铁甲)也罢,都是多为札甲,也就是以长方形的大块皮革或铁片,钉在内衬上,绳缀而成。即便是鳞甲,也还没有圆护。而护心镜,也叫圆护,则是明光铠一种简化版。明光铠这种高级铠甲,至少要到东汉后期才有出现,这会连个影都没有,也没人见过,自然会把它当成骑兵专用的套臂骑盾了。
这样一来,张放原想造一个保命的护心镜,结果却成了催命的“铁盾”,这误会闹得……更要命的是,你还没法解释。张放可不认为自己的口才好到可以让人相信,这是一种目前还没出现的简化护身内甲,而不是什么铁盾。再说了,私制盾牌是大罪,私制内甲算不算呢?
没想到次出远门,就惹下这样的麻烦,现代人混古代,真不是那么容易的啊!张放来不及感概太多,既然没法解释,也不可能武力拒捕,只好动用自己的保命大招了。
张放不知道在这样嘈杂、混乱的环境下,强制催眠术是否有效,但形势迫人,说不得,好歹也要试一试。
张放迅摒除杂念,凝神聚气,正要动手……呃,是“动眼”的当口,一个十分耳熟,令人过耳难忘的声音响起:“佐吏且慢拿人,且容我稍加询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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