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个阿史那燕都发现了祁星澜所赠予的玉佩后,对离月的态度也是越来越诡异。今日,他却突然召集他手下的众位弟兄,说是要给离月践行。
"先前多有得罪,但我阿史那燕都不是无情无义之人,祁世子对我有恩,他的人我不能不放。况且你乃是一介弱智女流,我们虽然当山贼,但是行里却有规矩,非明媒正娶的女子我们是不会强留的。此番你便自行离去吧。"手中的牛角杯被人倾倒了满满的酒液,他犀利的眼眸深深的望着一番男儿身打扮的离月,仰头一饮而尽。
透明的酒液随着他豪放的动作如泉一般的倾泻而出,将他黑色的蟒袍打湿,浸透的云锦显现出丝丝诡异的光彩。塞外胡人多豪迈,喝起酒来更是不逞多让。离月没想到自己今日能够安然无恙的脱身,竟然还是沾了祁星澜的光,只不过不知道他们有何过往,一个山贼竟然受到了世子的恩惠。
"那如此便多谢了,苏离不胜酒力,今日以茶代酒,在此谢过了。”离月同样一捧清茶,男儿模样的磊磊大方道谢。要说这男装就是好啊,不必娇滴滴的作闺中大小姐的模样,如何大方简洁如何来便是。
燕都却突然伸手阻拦了离月的将要仰头喝尽的动作,沉声道:"此茶苦涩干咧,还是不宜多喝,礼数到了便可。你此番离去,不远便是朔方城,那里官兵认得我等,不便相送。不过你若是想要尽早见到祁世子,可以绕过朔方城直接往关外去,那里便是祁家军驻扎的地方。只不过那一处虽有官兵驻扎,但是时常要起事端,你小心莫要被娄底人掳走了便是。"
离月将他的告诫一一记下,没想到自己到了此处,马上就能到达她心心念念漠北了。全然将祁王治军的严谨和苛刻抛之脑后,她一人前往,不一定就能见到她想要见的人。只不过燕都并没有提醒罢了。他也无法查证眼前的这个苏离与祁星澜究竟有什么关系,所以万事还是小心为妙。
"好,苏离记下了,多谢。"手上接过这般山贼为她左右搜寻出来的物件,也不过是在离月带来的基础上多添了一些干粮罢了。不过万幸她自己所携带的那些印鉴还一直保存着。那些山贼搜查了他的包裹之后,发现也只是一些无用之物,便没有再去碰它。
辞别一行人,离月便自己一人上路,只是在这一望无际的绿洲沙海中,除却她脚步声沙沙的响动,另一声响同样无可隐藏。离月甚至都不用转身,便知道那人是谁。
"怎么,偷偷的跟在我后面,是打算跟我一起上路吗?小昭。"毫无疑问的确定语气,离月转身抬眼便瞧见少年怯生生为人捕捉的羞涩神情,在朗朗晴日之下无所顿藏。
风沙起,萧索声,鬼哭神嚎枯骨灰。此地一别,便是陌路人。
他多么想说,自己是如此的乐于与她再次踏上未知的冒险之路,多么神往今后都能有如此无拘无束的日子。但是他不能说的是,在离月看来的很多巧遇,仅仅只是一场充满算计的安排罢了。他并不是无知无觉的少年郎,他是个有污点的人啊,只要一接近有光亮的地方,就会原形毕露,自愧惭形。
他嘴角扬起的笑容略显落寞,狭长的睫毛在晴日下打下一寸寸的阴霾,却刻意用雀跃的口气回答道:"竟然这么快就被你发现啦。虽然我很乐意继续当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护花使者,但是我可能没法跟你一起上路了。”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离月早知是这个道理。若不是因为这伙山贼,想必他们早已经到达了朔方,届时要分开也是必然的。没想到如今只剩下两个人话别时,倒有些不舍。
“那就,有缘再见吧!小昭,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若是有缘便会再见的。”她笑的明媚,一如这阳光一样的灿烂,叫人看不出她有丝毫离别的不舍,像是完美的掩盖瑕疵的面具。慌乱间匆匆转身,再也不敢回头看那人的表情。接下来的路,就只能由着她自己去走了。
只要往北走,一路往北走,便能直接抵达边境,只要看见了连绵的白色帐篷,那边是祁王的军营。她甚至有些隐隐的期待。她已经远走了整整快一个月的时间,白日里骑着慢悠悠的骆驼在日光下暴晒,夜里沉沉的倚在粗糙的沙地上就着月光和寒风入眠。她心急如焚,但商队的人却依旧不紧不慢。但只要能到达,她如何都可以将就。
她骑着先前备好的枣红马,就这么在辽阔的沙漠上一路跌跌撞撞的摸索着,披星戴月,风餐露宿,从未有过如此经历的她到最后甚至都摸不清自己所处的方位是哪里。不过就在她筋疲力尽之时又好运的遇上了当地牧民的牛车,他们是逃难来的。漠北已经战端,他们拖家带口慌慌张张的要逃离这里。
得到了他们的印证,离月更是欣喜万分,自己若按着这个方向走定然错不了。浑身像是卸去了疲惫和劳累,所有的努力也都即将化作成功的喜悦,她的心隐隐的跳动着,有深深的预感,他就在前方。
越往北走,逃难的边境牧民便越多,一路上,离月又遇到了不少成群结队而走的骆驼队。看来前方战事已经有蔓延开来的趋势了,而她的心早就跃到了关外去了。
面对如潮水般涌入的难民,边关更加严防死守,若是没有文碟,断然是不肯将他们放进去的。但看着面前这个一心一意要出关去的小公子,都有些犯难。
“你确定你这个时候要出关?你此番要是去了,回不回得来还不一定呢,那娄底人的凶残可不是说着玩的。”那守防的官兵细细的查看了一下离月所给出的文碟。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怎么就上赶着去送命呢。离月肯定得点点头,还怕人家不相信似的连忙解释道:“我要去随军,现在正是打战的时机,我要趁此机会,报效朝廷,将娄底蛮人都赶回去。”
这么一趟气不喘脸不红的慌扯下来,那边防的官兵当即给她放了行,还热情的为她指路道,出关往西走百里,有一曲河,那儿驻扎的便是祁王的军队。到了傍晚时分,天还是晴空万里的,那一顶连着一顶的白色帐篷,还有已经冉冉燃起的缕缕孤烟,猎猎作响的黑色军旗,都见证着她的喜悦。他在那,一定在那。
离月从自己的身上又是一番搜寻,将那枚自从被燕都发现后便小心翼翼保存的玉佩找了出来,虽然知道此处乃是军事重地,但靠着这个玉佩,应当是可以通行的吧,离月如是想。下马后便牵着它向前走去,眼里藏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定。只不过离月还未靠近,便有哨兵发现了她的踪迹,万分警惕。
"站住,来者何人,此处乃军事重地,随意不得靠近,否则格杀勿论。"站岗的哨兵见到生人后便立马拔剑出销,及时的拦住了离月想要前进的脚步。铮铮铁骨的将士,一副古铜色的肌肤,更是对眼前的人横眉以对。
离月将自己所倚重的唯一附身符递上便道:"我是世子府上的人,有祁王世子的信物为证,请让我见一见世子,也就是你们少将军。"就在离月满心期待着他们的答复和首肯时,迎来的却是莫名的阻拦。
"这什么东西,我们可不认识。此处是军营,我们只认军令和兵符,你若是没有,那便快些离开,否则就别怪我等刀枪无眼。"叮当一声坠地的玉佩似乎成了最为讽刺的写照。那士兵冷冷扫了她身上一眼,看着她这么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心里又暗道,恐怕并非敌方奸细。但是近日以来军中谣言四起,不得不防。
"你们。"离月见不得自己极其珍视的东西被如此的践踏,当下决定不再对这个顽固不化的人继续纠缠,应该先退为好。从地上捡起自己的玉佩仔仔细细的擦拭了一番,便牵着马儿先行离去。但是她的神思可是半分都没有离开那个令她魂牵梦绕的军营。
虽说在此处驻扎的军队成千上万,将士们的营帐连绵不绝,好似布满沙地上了朵朵白云。但是除却中心最为硕大醒目的营帐,便要数安扎在其旁的另一顶营帐引人注目了。
猛烈的风中,卷起而侵袭的黄沙直扑面门而来,离月的眼神却从未离开过那个营帐。她大胆的推测,身为少将的祁星澜,应为那个营帐的主人。只是眼下先不说门口助手的两个士兵对自己已然有了芥蒂,万分警惕。恐怕就是自己靠近一步,便会有万箭齐发毫不客气的袭来。
难道自己到了此处,却还要为人所阻拦吗?况且那些儿哨兵定然不会容忍自己在这里徘徊许久的。若是能够想个办法,让星澜出来见她才好。
离月一人站立许久,眼见着这日头也已经渐渐消去,马上就要入夜了,自己更是无处可出。连她一旁的枣红马听见了突如其来的阵阵狼嚎,也止不住狂躁的直吐着鼻息,后脚时不时的瞪着,几欲逃跑。用嘴衔住离月的衣裳便往外走。
"你乖一点好不好,我想想办法啊。"离月无奈的抚摸着它不断躁动的马头安抚道,脑子里顿时灵光一现。看向枣红马的神情还有那么些调皮古怪。“马儿马儿,都说养马千日,用马一时,今天便是你为我回报的时候了。”离月麻利的扯过马绳一步一步的绕到军营的后方,当即便跨步上马,紧张的手心发汗。
“驾!”离月一甩马鞭,座下的马儿吃痛后便撒开蹄子如离弦之箭飞奔了去,电光火石间便重新出现在军营之前,着实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那是什么!快拦住她。”竟然会有如此不怕死的人,单枪匹马的横冲直撞向层层把守的重地。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离月眼眸死死的盯住那顶营帐,只要那里稍稍有些响动,她就知道她的计划就成功了。只要她这样一闯而入,如此大的动静和声响,他必定会出现。如若不然,恐怕这些士兵要给自己千刀万剐了。
“有刺客,快将他拿下!不能让他靠近将军的营帐!”所有巡防的士兵如潮水般一拥而上,寒光凌冽的剑矛朝着她袭来。虽然离月突然的闯入让守营的士兵突然阵脚大乱,但是随即反应过来训练有素的将士们全部迎难而上,在离月方闯入之时便拦了下来。
离月眼见自己的去路已经被阻,但那方营帐却依旧没有一点动静,不由得焦急的大声呼唤道:“祁星澜!祁星澜,我是离月,祁星澜,啊”马匹被如此震慑,当即狂躁不已的抬起前蹄,离月沉浸在焦急的等待之中一时不察,瞬间便被摔翻马下。
待到她反应过来随即翻身欲站起时,几把见血封喉的寒光剑却已经抵在她的脖颈。“最好不要再乱动!”离月最后望了一眼她寄予希望的地方,依旧没有她所期盼的回音,最后一丝希望也顿时破灭。
自己这般大的动静,里里外外的士兵都闯了出来,为何那营帐却还迟迟没有动静。难道是自己的设想错漏了什么……
“将军,这个刺客如何处置?是否要禀报少将军。”那将军一见离月如此模样,大闹军营,虽说不是刺客知行径,但又极为可疑。祁世子现下已经焦灼于战事,倒不如直接处置了好。
“少将军昨日征战淀河,如今还未归来。怎可再让他费心,我等还是先将他压下去审问便是,无需禀报将军。”
“你们放开,我要见祁星澜。”离月受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士兵压制,动弹不得。奈何她如何辩解,都没有人愿意听个半分。不得反抗,她便要被压下去处置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