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点左右我决定回家。回家的路上路过一家很大的电玩城。我进去玩了两个小时。
整座三层楼的电玩城里几乎只有我一个人。
我突然就觉得自己像一个伟大的国王,无论是射击那些从天空呼啸而过的战机,还是与丛林中的恐龙奋战,抑或挑战着古堡中的那些僵尸,我都觉得自己像一个了不起的英雄。
小四,我突然想起你十九岁的时候最喜欢的一支乐队“麦田守望者”,他们的那首《英雄》里的歌词,就像我凌晨独自游荡在电玩城的序曲:
“忽然间,雷声轰鸣,忽然大雨落下。
“模糊了手中宝剑,淹没我盔甲。
“梦里的雨,下不停,一半冰冷一半透明。
“像那天,如梦一样,我的英雄他哭不停。忽然间,转头睡去,再也叫不醒。”
小四,只有当你周围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你才能够看到最真实的自己。但是……你不会喜欢这样的自己的。因为在这样孤单的世界里,你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扮演,所有的面具,都因为你自己与自己的对峙,而分崩离析。
剩下的,就只有那个你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不愿意面对的,懦弱的悲伤的自己。
也只有你自己,才是可以将悲伤展示给他看的唯一的人。
因为我忘记了是谁说过的,悲伤只是把插在心口的匕首,拔下来给人看,也只不过溅别人一身血罢了。
发件人:不详
TO发件人不详:
看到你来信里告诉我的那特别的一天,我反而觉得很羡慕你。
我现在每天都和一大群人在一起。每个人面前都是很多本厚厚的参考书。课本早就被丢得不知去向,只剩下没完没了的各色封面的参考书,上面是各种匪夷所思的标语,诸如“轻松上北大,悠闲去清华”之类的,我想这也是唯一敢把如此巨大的谎言印在封面上而依然有人愿意去买的书吧。
我的那些同学开玩笑的说,参考书是中国除了钞票外最抢手的印刷品。
我常常望着窗外的蓝天走神。上课的时候,休息的时候,甚至考试的时候。每当我看着被窗户的边缘切割出来的正方形的蓝天时,我都会觉得心中有一种微微发涩的惆怅。我也很难描述清楚那种恍惚的感知。只是每次都会想到那一句“头顶是四角的天空”。
你说你生活在上海,那是我喜欢的一个城市。去年我因为一个比赛去了上海,在那里停留了两三天,也是下着雨。冬天的雨总是带着凛冽的寒冷。
有一条街我忘记了名字,只记得两边长满了高大的法国梧桐。在比赛前一天的晚上,我因为睡不着而走到这条街上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东西。回来的路上,地面是雨水反射的昏黄的灯光,无数蝴蝶般的落叶从脚边滚过,滚向前方黑暗笼罩的尽头。
那一刻的场景,让我觉得上海是一个悲伤的城市。直到现在,我都依然这么觉得。
那一条街,我也一直想去重新走一遍。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有没有机会去上海。
如果在这一生里,我可以重新去上海的话,希望可以找到你。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有怎样的际遇。
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一部电影叫做《关于莉莉周的一切》。还有一些版本叫《豆蔻年华》或《青春电幻物语》。我现在每天晚上都会听着这部电影的原声入睡。梦里依然是那片巨大的麦田,从绿色,变成黄色,再变到一片荒芜。像是我们的青春岁月,都是美好,都是荒芜。
电影里面的主人公问:在蓝天之外的是什么存在呢?是莉莉吗?还是我们丑陋的自己呢?
我突然想起在之前你写给我的信里,你说我们都是活在这样那样的幻觉里的。
电影里的莲见雄一和星野修竹,他们彼此都是彼此的幻觉吧。而莉莉周,是所有人的幻觉吧。
我不由得想起王非唱过的歌,她说“一个一个偶像,都不过如此,沉迷过的偶像,一个个消失”。
是不是终有一天,我们会亲手击破自己的偶像,亲手掐死自己的信仰呢?
这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么?
发件人:小四
六月。太阳暴晒着夏季之河。
日光泛滥成灾荒。麦田顺着风向伏倒。沿途有车轮轧过的痕迹。
彩虹回归进泥土。天空寂寞成久远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