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苏挽月缓缓半跪了下来,捂着胸口,淡淡皱着眉头。帝王的陵寝气场极大,一般人待久了会损好精气,谅是苏挽月也无解。但她此刻,却并非因为那个原因身体抱恙。
“无逸,你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苏挽月冲着空旷之地问了句。
一片寂寥之中,没有人回答,过了一阵,夜色之中腾然而生一个乌衣人,奔过来想要扶起苏挽月,“主人。”
“我没事。”苏挽月抓着无逸的手,将先前那缕幽魂渡到他身上,“都跟你说过八百次了,你们早已是自由身,不用再那样叫我。”这句话,足足训了快要十年,但仍然没把他们改过来,苏挽月表情有些失败。
无逸没有反驳,但有些委屈。苏挽月站了起身,定了定心神,“十年前我让你们埋下的那副棺木,此间可曾出过差错?”
“不曾。”无逸回了句。
“雪罂呢?”苏挽月想了什么似的,“她去哪里了,我有三四个月没见她了。”
无逸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青灰色的那张脸低了下去,“她同我吵了一架,发脾气回漠北了。”
“那你这么久都不去哄她?”苏挽月愣了下,反应过来时,才想起来他们两个早已经恢复了平常人的七情六欲,比起以前,多了许多麻烦事。
“去了,她一直不肯跟我回来。”无逸有些无奈。
“罢了,你也回漠北。”苏挽月一挥手,淡淡说了句。
无逸瞬间着急起来,青灰色如鬼魅的一张脸,急起来有些恐怖,刚想要开口辩解,却被苏挽月制止了,“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去漠北找到雪罂,而后你们俩去昆仑山下等我。我大概,一个半月以后会到。”
“是,主人。”无逸也没问为什么,依旧绝对服从的习惯。
苏挽月有些伤感一样,半眯了眼睛,看着前头的石龟,若有所思,“死而复生的感觉好么?”
无逸呆滞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苏挽月是问自己,“前尘往事记起,惘若隔世。无逸感激主人,能让我和雪罂重新在一起。”
“惘若隔世……”苏挽月低低吟了这句话,“我多想能有人,也让我重生。”
无逸不语,深知世间只怕没人有那样的能力,但又不舍出声打击苏挽月。
“但没关系,我还有来世。”苏挽月笑了下,自顾自说了句。无逸听不明白,看着她深不可测的笑容,隐隐有些不安。那笑里有太多伤感和无奈,好像又有着不肯屈服的魄力。
雪若芊怎么也没想到,昨天晚上是最后一次同苏挽月相见。
天才蒙蒙亮,四喜哭着跑过来说“大人不行了”的时候,雪若芊还在想,那个人觉不会这么轻易就死掉。四喜说,大人昨夜感染了风寒,咳了一夜,半夜开始呕血,到早上已经油尽灯枯。
雪若芊听着,只觉得是放屁,这么一点小事,跟苏挽月经历过的大风大浪起来,简直不值一提。但她忘记了,还有一句谚语,叫做“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到毓庆宫的时候,雪若芊只看见床榻上的人那么瘦弱,一头青丝披散下来,像海藻一样,苍白羸弱的脸埋在长发里。黑白分明而又触目惊心,雪若芊呆愣了下,没想到一夜之间,那个强势的人就变得这么弱小。
“挽月?挽月!”雪若芊叫了声,但那人闭着眼睛,似乎蹙着眉头仍在想事。
牟斌赶到,也是惊诧无比,半搂了情绪失控的雪若芊,而后吼着床边的太医,“快去医!”
几个太医战战兢兢,脉搏微弱,心跳几近骤停,连回光返照都没有,就直接是死脉了,“牟统领,恕老朽无能……”长长磕了个头,大夫不能逆转生死,只能顺应天意。
“不是还没死么?你们给我医啊!”沉稳如牟斌,也有暴跳如雷阵脚大乱的一天。
雪若芊半坐到床边,把了下苏挽月的脉,面色越来越沉重,心口好像被压了千斤之石,“没有用了,挽月应该……再也醒不过来了……”气若游丝,就算耗尽天下灵丹妙药,也无法替她续命,雪若芊深刻领会到,什么叫无能为力。
“怎么会……”牟斌把手放到雪若芊肩膀上,话语颤抖。
雪若芊抓着苏挽月的手腕,直到那个细微的脉搏也逐渐消亡,冷情如她,也垂头掉了眼泪,“我看淡了生死,但看着故人离去,仍是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