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地底下,有间很少会用到的地牢,阴暗潮湿,四周环水,石墙上连着铁链,有人的小臂那般粗。
就算是那样的环境,对于困住这个人来说,还是有些困难。
苏挽月走了下去,推开了石壁,望着背对自己的人。水顺着墙壁滴滴答答流下来,淌到旁边的积水里,深不见底的感觉。冷霜迟一头的青丝披散了下来,身陷囹圄,却没有丝毫狼狈,一身的白衣依旧平整。
“从鬼门关回来的感觉怎样?”苏挽月站在了背后,漠然说了句。
那人没有转身,苏挽月弯腰在地上放了个瓷瓶,语气倦倦,“金蛊我给你配好了。”
“不必同情我。”声音清冷,依然没回头。
冷霜迟亲手斩了翠蛇,他体内的蛊王必会反噬,需要不断用新的蛊虫去压制。生生不息的吞噬过程,皆是以命相搏。
苏挽月垂了垂眸子,似在想怎么接话,而下一秒,却看冷霜迟站了起身,铁链子被拉得哗啦作响,右手上的那根已经断了,但他扯不断剩余的,困兽犹斗。周围滴水声,夹杂着他压抑而愤恨的嘶吼,回荡在地牢之中,惊心动魄。
“你别再伤了自己。”苏挽月低喝一声,看不下去冷霜迟自残般的抵抗,上前几步,抬手按住了他肩头。冷霜迟身形闪躲,被铁链限制住了行动,最终被苏挽月拧着胳膊压在了石壁上。
血红的眼珠瞪着苏挽月,那双桃花眼形状仍然姣好,眼角下的泪痣也分外风情独到。
只是苏挽月那张脸,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
“冷霜迟,你再抵抗有什么用?”轻轻问了句,她听上去比对方还要疲惫。
“成王败寇,你尽管一刀剐了我。”冷霜迟笑了句,被蛊王反噬成血色的眼睛,看上去很吓人。
“若不是我同雪若芊联手,也赢不了你,其实谁都没有输,只是那时候我有不能让你赢的理由。”
冷霜迟眨了下眼睛,没有说话。
“你伤好后,我就放你走。但整个烟雨楼我只放过你一人,其余的人,我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斩一双。”苏挽月的眼神,在昏暗的环境下,看不太清楚,只觉得很阴郁,眼角下妖异的扶桑花,已经被道凌厉的疤痕取代。她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放了我?我没你想的那么贪生怕死吧。”冷霜迟笑笑,又是以前慵懒万分的语气,“再说,朱佑樘会答应?”
“皇上已经仙逝了,现在一切事宜由我做主。”苏挽月面无表情说了一句,冷霜迟漂亮的桃花眼骤然瞪大。
“不敢相信么?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想让我亲手杀了你,可我却仍下不了手。”
“冷霜迟,你会是我最大的威胁,但我仍愿放你离开。”
“为什么呢……”冷霜迟骤然长叹,“让我死了,对你我都好。”
苏挽月垂了手下来,站离了半步,望着冷霜迟被头发遮住了一半的那张脸,寻到了隐没在青丝里的桃花眼眸,“我们都是同类对不对,都是身不由己在做很多事。”
冷霜迟大笑,脸色苍白,目红如血,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挽月啊挽月,我们两个除了自私自利以外,没有什么相同的吧?”
苏挽月抿唇没有说话,一丝倔强,三分寂寥。
“他死了你伤心么?”冷霜迟忽然问,手腕上铁链的声音非常刺耳。
苏挽月看着他的眼角,没有搭腔。
“你该伤心死了是不是?痛不欲生是不是?”
“闭嘴!”苏挽月忽然暴怒了,额上细小的青筋凸起,冷面如罗刹。
她可以容忍蚀骨相思,也可以日复一日在毓庆宫中逃避现实,但却受不了被人一遍一遍提起,每每问及此事,她最讨厌的就是冷霜迟这种反应。
冷霜迟扬长而笑,青丝散漫开来,囹圄之中却仿佛被囚禁的是对面站着的人。
“这是你的旧物,我带来一并给你。”苏挽月转过身去,弯腰放了玉箫在金蛊旁边。
“等你伤好,等我杀光了烟雨楼的人,就放你出去。”回过头说了句,这句诺言里面,好像承载了太多血腥的东西。
“好啊,我等你。”冷霜迟像是在看一个笑话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