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月,”她正思索间,宁千易已挥手让宫人都退下,然后突然握住她搁在桌上的手,这个动作很突然,漫夭愣了下,连忙想收回,宁千易却紧抓住不放。
外头的阳光煦暖而明亮,照在他们脚下的地毯上,男子的五官大气而阳刚,如星火般灼亮的眼似是能给人无限希望,他定定望着对面女子那慧光流盼的双眸,面色坚定,甚至还带了些微的紧张,仿佛在下定某种决心般的姿态。
这样郑重的表情,令漫夭心中打了个突。这屋里此时只有他们二人,周围安静的出奇。她一直想找机会单独和他谈谈,却没想到刚有机会就会是如此情形。她皱眉,心里微微不安,一抬眼,便撞上他那炙热似火的眼光。
“千易,你……”她想开口打破沉寂。
“我有话要跟你说。”宁千易第一次打断她的话,他的目光十分严肃且认真。有些话,他已经想了很多天,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说。此刻好不容易有了单独相处的时机,怎能再错过?他一双手紧握住她的,鼓起勇气道:“璃月,我想让你做我的王后,以后都让我来照顾你!你放心,你的孩子,我会视如己出。请你相信我!”
他是如此真挚而诚恳的向她请求,他的声音带着被压制的急切,他的眼中有着那么深切的期盼,还有对于未来的关于两人的美好的畅想。这是一个很真的男人,他所有的想法从不会隐藏,或者说他不愿隐藏。
漫夭震住,无比惊诧地望着他,一时竟震住。众所周知,她不只嫁过一次,声名狼藉,如今,还有了别人的孩子,他竟还是如此执着!
漫夭毫不犹豫地挣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不闪不避,坚定的吐出三个字:“对不起!”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她断然不会给他留下希望。即便她现在需要他帮忙,那也是建立在公平合作的基础上,她绝不会为达到某种目的而去欺骗他人感情。
宁千易身躯一震,目中光华倏然黯淡,似是没想到她会如此干脆的拒绝,他愣愣地看她,足足半响。之后,低头去看已然空了的手心,修长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仿佛还想抓住些什么,然而,指间流淌的却只有虚无的空气。他心口蓦地一疼,从未有过的空落感瞬间填满了他的心房。
漫夭收回手,坐好。看他眼中神色变化不定,从希望到失落到悲伤再到怀疑自己,她连忙阻止他胡思乱想,“千易,你很优秀,这点你不用怀疑!”
宁千易闻言慢慢抬头,失落道:“那是为什么?”
他为了留她在身边,为了以后更好的保护她,给她平静安稳的生活,这几日,他考虑了很多。考虑到大臣们的反对,考虑到后宫众嫔妃的不满,考虑到启云帝想要什么,亦考虑到南、北朝日后可能的敌对……这一切,他都一一想遍了,并极力寻找对策,终于在今日下定决心,却没料到,她竟然会拒绝!即便是被她心爱的男子伤到如此地步,她却依然不肯给他半点机会。为什么?他真就那么差,比不上宗政无忧吗?还是因为他后宫嫔妃众多的缘故?
“如果我,愿意为你……散尽后宫呢?”在这一刹那,他就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一个他从前根本不会考虑的可能性,然而此刻,他就那么脱口而出。从来都不是一个心血来潮的人,虽然豪爽,但他绝对理智。所以,这句话出口,他自己也愣住了。
漫夭更是震惊不已,尘风国不比南北朝,宗政无忧和傅筹从登上皇位就不曾纳妃嫔入宫,那些大臣们尽管有意见,却也没办法。可宁千易却不然,他后宫已成,嫔妃多为大臣之女,如此冒然说出散尽后宫之言,倘若传出去,恐怕她和他,都会有很多麻烦。
她连忙摇头道:“千易,我很感谢你对我的情意!但是,这种话,以后千万不要再说。我和你,这一生,只会是朋友。”她顿了顿,想就这个机会跟宁千易谈谈那件事,虽然这时候的宁千易心情并不合适洽谈政事,但她不能再等了。于是,她微微压低声音,沉了沉,道:“实话告诉你,我这次来,其实是想……”
“拜见启云帝!拜见北皇!”窗外突然传来这样一道声音,惊了漫夭一身冷汗。
这二人何时到的?
沉浸在失落中的宁千易也愣了愣,启云帝和宗政无筹应声而入,今日的他们都穿得很正式,龙袍在身,发冠高束,身姿挺拔,威严气势,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单挑出哪一个似乎都是无人能比,可就是入不了她的眼。
启云帝与宗政无筹看着屋内二人,神色各异。宁千易被漫夭拒绝,本就心情低落,如今还被他们二人撞见,更是心头郁郁,面色不禁有些尴尬,不自然的笑着向两人打了个招呼,然后称有事,走了。
漫夭有些担忧,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希望他能尽快想开。
启云帝看了看宁千易的背影,再看向漫夭的眼神带着审视般的深思,继而,别有深意道:“沧中王竟然肯为皇妹散尽后宫,当真痴心一片,连朕都被感动了,皇妹难道是铁石心肠不成?”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门外的侍卫和宫女太监们听到,尤其“散尽后宫”四字,更是说得无比清晰。
漫夭目光一利,在外头那些人投来的震惊眼神中慢慢褪去了锋利,变得温和淡定,声音却是低沉而冰冷:“论铁石心肠,我哪里比得上皇兄!”屋里除了她和启云帝,只有宗政无筹,她也懒得做戏,感觉真累。
启云帝眼光微变,眼底闪过难言的复杂情绪,缓缓皱起眉头,紧望着她的眼睛,仿佛想从那里探寻着什么。
漫夭不想再理会他,谁知他却说了句:“这种话,不该皇妹你说。倘若有选择,谁愿意做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漫夭微愣,这种听起来毫无波澜的声音偏偏给人一种透骨的无奈和悲哀之感,这可不像是他的作风。她斜目看他,只见他清隽的面庞依旧是儒雅的淡笑,一如往常那般无害模样。
她忽然想问他:“我为什么不能说你是铁石心肠?天底下,还有没有比你更残忍的哥哥?”
她还想问他:“你所说的没有选择,是因为江山、权力?抑或天下?所以六亲不认,断情绝义!”
终究什么也没问,因为觉得没有意义。三年兄长般的疼爱呵护所产生的感情,早已随着那场阴谋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