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鞘上凸起的纹路硌在脸上生疼,可那疼比不上降头发作时的万分之一,冷汗已经浸透了整个后背,他死死忍住呻|吟,借由窗外的景色来转移注意力。
可那轮红日已经彻底被海水淹没,余下天边一丝橘色的明亮还在宝蓝色的天幕间垂死挣扎,很快也敌不过铺天盖地的夜色宣告阵亡,天地之间归于黑暗,海滩边点点灯火亮起,可那零星火光,又怎能温暖心头的冰冷?
风从窗户里吹进来,纵使这里一年四季都没有严寒,但冬夜的风,依旧是带了些凉意的。
冬至一动不动,坐在门边,仿佛睡着了。
后来什么时候失去意识,他也忘记了,只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一身干净,盖着被子,床边有犹冒热气的白粥小菜,还有一个熟悉的人。
“师父。”
这一张口,冬至才发现自己喉咙撕裂般的疼,鼻子也塞住,声音闷闷的。
他想了想,觉得估计是后来坐着入睡时被风吹得感冒了。
龙深嗯了一声:“先吃粥,再吃药。”
他若无其事,冬至却反而心虚,也不敢说什么,乖乖端起碗,一口口把粥都喝完,又接过对方递来的水和药,一口吞下,忍不住陪笑:“师父,你怎么进来的?”
龙深:“我有你房间的房卡。”
那之前自己抱着剑满脸泪痕的样子,他也看见了?冬至越发心虚了。
“对不起。”他秉着坦白从宽的原则赶紧先道歉。
龙深看着他:“为什么发作也不叫我?”
冬至低头小声道:“我知道你为了我的事情,费了许多神,也做了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不想让你更担心了。”
龙深淡淡道:“在这件事上,我不希望你瞒着我,你是我的徒弟,也是我迄今为止唯一收的徒弟,我愿意牵挂你,也不觉得是负担。”
刚开始冬至还乖乖点头不敢应声,听至后来,他忍不住抬眼望向龙深。
龙深道:“我不是你想象中那样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人,我也有七情六欲,可能比普通人更淡,更迟钝,但毕竟是有。以前,我也以为是被你的执着努力打动,才会收你为徒,但后来想想,如果不是一开始就另眼相看,又怎么会去注意你的执着和努力?”
冬至怔怔回不过神,他发现自己的理解能力出现了偏差,头一回听不懂龙深的话,又或者,他根本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
龙深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你要继续睡吗?”
冬至摇头。
龙深:“今天天气还可以,下去走走?”
冬至听见窗外传来的海浪澎湃,有点心动,就点点头。
他有点感冒,龙深拿来外套让他穿上,冬至掀开被子欲下床,却忘了现在降头发作之后浑身无力,脚一软差点就往前栽倒。
迟疑片刻,他对龙深说:“师父,要不明天再去吧?”
龙深看出他不想让自己背,大半夜的背着个人去海边的确也有点麻烦,关键是海边未必有地方坐,龙深顿了顿,说“等我一会”,就转身出去。
冬至也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可十几分钟之后,龙深居然推来一张轮椅。
“先坐这个吧,上下也方便一点。”
冬至一乐:“师父,你的别名叫小叮当吗?”
龙深还挺认真地解释:“酒店有轮椅出借。”
有了轮椅出入果然方便许多,龙深还在他膝盖上盖了一条薄毯,后遗症是别人以为他是身有残疾,迎面而来纷纷让路,冬至在电梯里还碰见一个小女孩把手头的花送给他,说哥哥祝你早日康复。
酒店前面就是海滩,夜晚倒也有不少人在海滩散步,不过眼下将近深夜,游人寥寥,辽阔空旷挟着海腥味扑面而来,令人胸怀顿时为之一清。白天还下过一场阵雨,夜幕便显得分外澄澈,漫天星辰争先恐后跑出来拱卫弦月,无须人工的灯火,也自有粼粼波光,海浪一波波冲上沙滩,旋即又迅速退开,留下落寞的湿痕。
一对情侣嬉笑着跑过,女孩长裙赤脚,长发被风拂起,遮住了容颜,远远落在她后面的男孩子拿起手机咔擦一下,拍下女朋友最美好的一刻,哪怕夜晚清晰度不够,但那一刻也许已经印在他心里。
男孩子很快追上女朋友,两人在星月的见证下接吻,许是余光瞥见冬至他们过来,女孩子有点不好意思,忙把男朋友推开,拽着他快步走远了,沙滩留下几串匆忙的脚印,潮来潮去,一下没能将痕迹拂去,依稀还有爱情的味道。
两人笑着走远,留下沙滩上的几串足迹,冬至不由自主叹了一声,像是羡慕,又像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