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个三岁孩子都看不住,让他闯进县主房里来?”庄嬷嬷真生气了,话说得也严厉,“这要是真有别的事,你们两个是不是就跟死人没什么差别?”
寒衣暖衣动了动嘴唇,不敢辩解,垂着头跪下认错。
庄嬷嬷罚寒衣和暖衣一人打五下手板,夏浅枝见责罚很轻就没阻止,罪魁祸首整个身子趴在床边,似乎今夜要拿出吃奶的劲儿赖在她这里。
“嬷嬷,让他跟我一起睡吧。”夏浅枝看着好玩,从被窝里爬出来坐在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要不要跟我一起睡?”
毛猴子傻乎乎的伸手去摸她散下来的头发,夏浅枝笑着躲开他的小黑手:“不要,你刚刚摸到地了,都是土。”毛猴子垂头丧气的缩回小手,坐在脚踏上自己跟自己生气。夏浅枝乐得不行,往床上一仰,说道:“去,让嬷嬷给你洗洗,回来跟姐姐一起睡觉。”
这回他很乖,不用庄嬷嬷领就主动走了过去。夏浅枝自己乐了一会儿,盘着腿坐起来等他。
“县主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是你的贵人,你要懂得感恩,不能因为她宽和善良就忘了身份。”庄嬷嬷抓住一切机会给小毛猴灌输一切以夏浅枝为先的思想,“如果没有县主,你们爷孙俩早就活活被人打死,暴尸荒野了。就算侥幸活下来,过得也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天天挨饿,你知道吗?”
小毛猴老老实实的让嬷嬷帮忙洗澡,根本没着耳朵听。他在想她的声音,她的味道,她柔顺的头发,她笑起来的样子……她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完全占据了他那颗以前只知道饥饿,寒冷与阴森的小心脏。
他要一直看她笑,听她说话。
这个念头像是一坛藏进他心里的酒,这坛酒会随着时间的发酵越来越香,越来越烈。哪怕只浅浅的抿上一口,烈酒的香味也会直冲头顶,给他无尽的勇气,敦促他一路向前,去她的身边。
小毛猴沉默不语,庄嬷嬷看到他瘦巴巴的小身子,小身子上还有好几道伤疤,又心软,舍不得再说下去了。
小毛猴不喜欢老嬷嬷眼里的同情,虽然他知道会这样看着自己的人不会伤害自己,但是相比之下,他宁可被人冷漠相对,刻意忽视,也不愿意被人同情。当然,还有比这两种更糟糕得多的,凶狠,毒辣,贪婪……
他已见过许多许多人世间的丑,而夏浅枝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第一次见到人世间的美。
那个时候他就想,他一定要紧紧抓住她,永远都不松手。
他听不到她说话,专注的看着遥远的星空,仿佛那里有他前世的情人。夏浅枝不高兴,踢踢他的小腿,然后她的鞋子穿过了他的身体,她气呼呼的瞪他,朝他做鬼脸。
她玩得不亦乐乎,身后忽然又传来一个声音:“你想好了?”
夏浅枝回身去看,是个陌生的年轻男人。那个男人似乎能够看到她,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红衣立刻警觉,锐利的目光随即追了过来,刀锋一样冰冷。
她以前从没见过他这种样子。在她记忆里,他不爱说话,对人也冷淡,但眉眼间总含着只有她才懂得的一点温度与柔情。原来柔情消散,后面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她被这个目光惊醒,不知道在她离开的梦境里,红衣青年的目光曾经怎样为她片刻的出现燃起炽热,又因为她的离开而冷彻骨髓。
夏浅枝看着身边这个睁着圆滚滚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小娃娃,软软的叹了口气。臭小孩,看什么看,吓得我做噩梦了。
小娃娃撅着屁股拱在她怀里,他因为跟着陈爷爷吃苦,过得并不好,面黄肌瘦的,素色绸衫包住的小身体更是瘦得能摸到骨头,唯一能算得上好看就是那双幽深漆黑的眼睛,只是在他瘦巴巴的小脸上显得过分的大了……
夏浅枝摸着他一头小黄毛,噘着嘴巴不服气的想,明明小时候这么丑,后来究竟是怎么长成一个英武又冷峻的美男子的呢?
小毛猴不知他的漂亮小姐姐在想什么心事,只觉得被她摸着脑袋格外舒服,比春日暖阳照在身上的感觉还好一百倍。他跪起身子,也去摸她的头发。她的头发柔顺而长,披在身后,像一件黑色绸缎做的华服。
今早他起床的时候,盯着夏浅枝研究了好久,发现他的小姐姐跟他很不一样。她的皮肤又粉又嫩,比春日里开得最好的桃花瓣还好看,她的身上还有一股好闻的香味,比他闻过所有的花香味都好闻。
不仅和他不一样,她和他所有见过的人都不一样。他看别的人,看一眼就腻了。他看着她,却怎么也看不够。如果她再对他笑一笑,那他除了看着她,就再也不想做别的事了。以前他觉得吃饱饭最重要,现在看起来,让小姐姐对他笑,比吃饱饭重要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