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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 焚毁(第1页)

城市灯火阑珊,走廊夜深人静。

每一扇门紧闭,悄无声息。

只有书房的门缝底下渗出一丝昏黄的灯火。

我走到门口,轻轻用手指推开一道缝隙,透过那道缝隙我看见薛荣耀正伏在桌上看一本账薄,他看得十分专注,似乎自己的生与死衰与败都掌控在那薄薄的几页上。

我重新将门合上,装作刚刚过来喊了声荣耀,他听到我的声音立刻让我进去,我推门的霎那看到他合上了那本账薄,放入右手边的第二层抽屉中,不动声色上了锁,我心里隐约有了猜测,脸上同样不着痕迹,“忙公务吗。”

“不忙。”他说完抬头看我,眼睛十分温柔,“我们婚后有些冷落你,等我忙过这一阵我们去国外散散心。其实我该清楚,你这个年纪喜欢热闹,喜欢四处走走,我这一辈子就知道工作,没什么乐趣生活享受,不过现在有了你,我一定改。”

我盯着他看了半响,他有意逃避,并不回答我对他公事的询问,薛荣耀这个人生性多疑,不过也难怪,一个掌控着数十亿帝国的男人,倘若性格绵软,易怒,摇摆不定,势必会让企业逐步走向灭亡破败,遭人毒手暗算还不为所知,而果断干脆多疑多思深沉内敛的男人才是集团最好的掌权者,这样的人毫无漏洞,也不给人缝隙可钻。

他和严汝筠都是多疑的佼佼者,从不百分百相信任何人,即使身边的心腹也保留几分猜忌防范的余地,我曾问他累不累,他说累不重要,站稳最重要,人永远不要尝试从高处跌落下来的滋味。

他说这话时,眉眼间是对权力的势在必得,那一刻我真心疼他,人这一辈子活在追名逐利中,丧失了一切乐趣,甚至连生活都不再是生活,而像一场角斗,一场戏剧。可所有的心疼都随着他娶了薛朝瑰而变成忌恨。

正是因为那样痛彻心扉的忌恨,我才知道心里早已情深似海。

“还提什么出去,你这几天加班焦头烂额,连觉都没功夫睡,难道你能劈成八半,一边忙着公事一边还兼顾私事?你不怕累死,我还怕守寡呢。”

他愣了一秒,随即闷笑出来,“你这丫头,嘴巴真毒。暂时十年八载你守不了,我还得熬到心恕喊爸爸那天。”

我俯下身指了指桌上堆积半米高的文件,“荣耀遇到麻烦了?”

他没吭声,我有些不满说,“怕我胳膊肘外拐?嘴巴藏得这么严。”

他反问我你会吗。

他那样似笑非笑的神情,说不出的复杂,我心里咯噔一跳,我知道薛荣耀非常清楚我和严汝筠的事,我虽然嫁给了他,但之间到底牵扯着心恕,这辈子都无法彻底割断决裂,崇尔与荣耀同时陷入棘手灾难,彼此都恨不得推对方为先锋,都不愿第一个被开刀,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与薛朝瑰都是危险人物,谁也无法保证我们会站在哪一方。

薛荣耀对我怀疑和防备也在情理之中,倘若他全心全意信任我,我反而会更加重这一层负罪感下不了手。

我用了两秒钟迅速从他的疑问中反应过来,故作生气说,“我倒是想拐,我得知道拿什么拐。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出去红口白牙乱说一气,你会信我吗?”

他伸手拨弄开挡在我眼前的碎发,带一丝意味深长的语气,“如果你知道,你会吗。”

我张开嘴咬住他手指,脸沉得更深,“会,会!我现在就咬你半截手指,把你咬成个二等残废,看你还胡说不胡说!”

他哈哈大笑,将被我含在口中的手指一点点抽出,“机灵鬼,脾气越来越大,是不是我宠你,把你宠坏了?”

我歪着头说好的是我自己的,坏的都是你带坏的。

他满脸无奈指了指我,“伶牙俐齿,刁钻古怪。”

他目光落在桌角一封还没来得及处理的加急文件上,非常厌烦捏了捏眉心,有一丝倦怠和困惑,“东莞局势,你听说了吧。”

“连大街上扫地的都知道了,最高检的车和市局的车,从城南到城北几乎绕了东莞一圈,目的就是让所有人知道上面开始发大招了,老百姓钱和权没有,可都长了一张嘴,这种难得一见的大场面早就不胫而走,除了聋子没人不知道了。”

我十分随意坐在桌子上,晃悠着两条腿,拿起一只笔筒把玩,这只笔筒是薛荣耀五十五岁寿宴上国土局一位副局长送的,别看这么个半大墩子,足有几斤重,没力气的人两只手都拿得费劲,材质是纯种的红木,散发着檀香的味道,是木头里的上佳品,往少了说也值几万块。

薛荣耀和他倒是有些私交,荣耀集团两块土地都是他批示的,在国土局这位副局长算薛荣耀的盟友,姜政委的长子任职国土局处长,是严汝筠战壕里的人,凡是东莞地皮都要他们挑剩下了才能轮到别人手里,久而久之商场同僚痛恨他们挡了自己财路,钱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多,仇恨也越滚越多。

这一次沈烛尘率最高省厅的刑警巡视调查,收到的绝大多数举报,都是来自于两大集团的竞争对手。商场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往往不见刀光剑影已经死无葬身之地,如果做不到都独领风骚,就不能吃独食吃得太狠,否则早晚会翻船。

严汝筠的船最稳,但他毁在曾经局长的身份上,他前半生正义光辉,走入歧途后势必会付出更大的代价,一个人永远抹不掉自己的过去,一旦背道而驰,那份过去不是成就便是毁灭。

“公司已经连续五天配合最高检调查,从财务室到档案室,从客户部到市场部,连一点芝麻都不放过,查到了什么我现在不知道,他们也不会说,等到这次调查结束,是成是败就会有结果。”

他说完笑了声,“这位沈厅长年岁不大,办事魄力很狂,气势也足,东莞也好省内也罢,很多年不见这样的官了。”

我怕被他看出来我早就摸得门儿清,故意装不懂问他,“没有任何突破口吗?就这么坐以待毙?”

他摇头,“如果有,汝筠早就下手了,还会到漳州避风头,任由崇尔陷入危机吗?为什么上面派下沈厅长,就因为很清楚他在这块土地上绝不会徇私舞弊,因为没有能让他冒险的人,和促使他冒险的诱饵。汝筠在官场上人脉很广,如果不是他多年的敌手,绝对会网开一面,那这一次不又是光打雷不下雨吗?上面动怒了,非要铲除掉东莞的毒瘤不可。”

沈烛尘会在这件事上高抬贵手也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十几年他在严汝筠的压迫下并不好熬,就连他这个厅长的位置都被风言风语传说是严汝筠的禅让,对于一个雄心壮志才干出众的男人而言,这是极大的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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