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郑小梨有些睡不着,明明之前缺觉严重,这会儿却没了睡意。手机上的匿名帖子已经编辑完毕,附件上还挂了那种灰色编织袋和袋里添加剂的照片,可这情况一曝光,浠县的几家小型猪场可能就面临灭顶之灾,包括自己家的。
如果知情不举,对于现世报公司的这份工作,算不算是自己徇私枉法?她内心纠结,鼓了几次勇气都没能按下发送键,毕竟这关系着全家人的命运。照目前的状况来看,如果猪场做不了了,就只能靠她赚钱养家,那自己再想强大起来也许就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辗转许久,郑小梨最终按下了发送键,在帖子发出去的那一刻,她突然感到一种精神上的解脱。既然追求的是公平和正义,就该为自己刚刚的犹豫感到羞耻,连生死攸关就谈不上,居然就让自己动摇了,如何配得上自己最热爱的工作。
说也奇怪,这边刚刚发完匿名爆料帖,接着她就很快睡着了,墙上的时钟刚刚指向八点一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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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除夕,整个上午郑小梨都跟王满华在厨房里忙活年夜饭。到了下午,一家人又按着习俗去祭拜先人,由于她家的情况特殊,先是高世安带着王满华和三个孩子去拜祭了高家的列祖列宗,而后王满华又带着两个姑娘去祭拜了郑文生。
从小到大,过年给郑小梨的感觉就是忙忙碌碌,大人们忙着做活,孩子们也被支使得团团转。一直到吃罢晚饭,还有满桌狼藉的杯盘碗盏需要清洗收拾,郑小梨主动承担下这个工作,让操劳一年的王满华稍微休息一下。可那边她妈也还是闲不下,抽空喂了猪,接着还要准备午夜要吃的接神饺子。
郑筱苹和高天腻乎在一块儿抱着IPAD玩得起劲儿,任凭谁也支使不动。郑小梨这边就一直在给她妈打下手,又是剁馅儿又是捣蒜,春晚都开始好一会儿了娘俩谁也没顾上看一眼。高世安看大丫头闲着不顺眼,已经用余光瞟了她好几眼了,碍于自己亲生儿子也一起玩着又不好说什么。
就这样,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在觥筹交错的年夜饭桌上,送走了旧年,迎来了新岁。
郑小梨不想那么早去睡,独自一个人踩着满大街的炮竹红衣碎屑沿着县城的主路一直向西,没多久就溜达到了水库附近。她站在一个多月前倪获停车的位置,面对着水库里逡黑的河水发呆。
这个时候倪获会在做什么?他们有钱人家都不兴像自家这样过个年还忙得脚不沾地,人家流行出去度假,一家人订好机票酒店在温暖宜人、景色秀丽的地方过上数天晒太阳、看大海的悠闲日子。
倪获他还在生她的气吗?是否也会在这焰火漫天的时刻想起她来?
手机响了,居然是倪二货,这是最近郑小梨给他新改的备注名,嘴角一弯藏不住的笑意渐渐浮现出来。
“都过零点了,也不想着给你的倪获哥哥我拜个年?红包还想要不?”
“想!”其实我也有一点点地想你。
“就知道你是财迷!”倪获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你在外面吗?为什么那么大的风声?”
“忙了一天出来透透气,我在水库边。”郑小梨裹紧帽子,用另一只手给话筒遮风。
“你该不会是去缅怀我的吧?有没有正好站在元旦那天咱俩见面的地方?”说他白痴他居然还一猜一个准儿!
郑小梨不打算正面回答,“知道什么是缅怀吗就乱用,你又不是革命先烈。”
“小姑娘家家的别总大半夜在外头溜达,你以为每次都能那么幸运遇到我呢?万一遇到变态呢,赶紧回家去!”电话里传来模糊的对话声,像是被人捂住了话筒听不真切,“喂?还在听吧,你现在就往家里走,别挂电话,路上我陪你聊天。”
“在听。刚刚你那边是有人来了?”
“没谁,倪耘,我今天把她车给撞了,正找我事儿呢!”
“是吗?”郑小梨又练起了装傻神功,“你撞车了?人没事儿吧?”关心可不是假的,不过听声音对方也不像是有事儿的样子。
“我——有——事——,”声音突然转为痛苦呻。吟,“我的心受伤了,伤得特别重,我觉得你应该尽快赶回来见我最后一面。”
开始郑小梨还真紧张了一下,随即就反应过来对方在耍诈,“大过年的能不能别胡说?万一哪个神仙蹲在你家里听见了,帮你梦想成真了怎么办?再说了,这个器官你又没长,何谈受伤。”
“才不是没长,是被人拿走了!”倪获的声音空落落的。
郑小梨不出声地笑了,“那比干丞相你要小心了。”
“你溜达出去多远,这么久还没到家?该不是为了跟我聊天故意慢慢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