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明白了。”我轻声答道。
他低着头用力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继续说道:“李斯不才,颠沛红尘,历经贫贱,方知人若为贱者则万人可欺!感陛下洪恩赐臣以功名荣华,臣方可使家**子得以安乐。今日一切得来不易,斯万分珍视。请夫人今后……自珍自重,莫再以前情连累李斯!”
这番话被他说得文质彬彬,听来却又如此刺耳!他是想说:我李斯已经有家有室,你也是有老公的人,不要再拿着旧日的感情连累我了!何况你现在还是我老板的女人……
我闭上眼睛冷冷地苦笑了一声,轻声说道:“今夜见了李大人我也就放心了,知道陛下不是在玩弄我的感情,我也就敢放心地去爱他了。无论如何,都要谢过李大人来这一趟。天色不早了,李大人请回吧……”
他冲着我深施一礼,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出去。
眼看着他单薄的身影完全隐没在黑暗里,和我梦里的情景是如此相似啊,大概一切真如他在梦里所说的那样吧,我们的缘份已经尽了……
小四,你演得真好,可是我偏偏看到了你嘴角那一抹被自己咬出的血痕,我懂了!我不能再死抓着过去不放了,我不能让你再继续这么为难下去了!小四,你我一样,都要自珍自重……
张蒿从外面掩了门,他的脚步也在慢慢走远,这个宫里更加安静了。胃还是痛,心却凉得清醒了,把枕头拍软,想要躺下睡一会儿,却突然胸口一痛,嗓子里一股腥甜的味道涌了上来,一弯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胃里的痛却轻了点,一股倦意袭来,我抱着枕头沉沉睡去。
第二天,整个宫殿全都空了。大清早张蒿隔着窗子与我告别:“夫人,小人今天也要走了,您自己保重啊。”
“张蒿你要去哪儿?”心下突然满是愧疚,若不是因为自己任性,这些下人们也不会这般七零八落。
“先去做做杂活儿呗。”张蒿笑了。
“张蒿……对不起……都怪我任性。”
“夫人说哪里话呢?”张蒿又笑了“这么久以来夫人都对我们这些人很好,哪里会是对不起我们,如今夫人虽然受了处罚,可是这位份还在,只要夫人想通了,想必陛下就会原谅你的吧。”
原谅?我为什么要让他来原谅?这一次错的又不是我?我只是想要知道个真相而已。
张蒿看我沉默不语,知道我还是心里别扭,便不再多言,隔着窗子道了别便匆匆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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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下的几天,清和宫里只有我一个人,就连那两名杂役也走了。门口的侍卫轮班换岗,偶尔进来打声招呼,看看我死了没有。其他时侯,我就一个人呆在这个空落落的院子里。到了饭点儿,就有人送点清粥进来,这半个月,吃粥吃得直想吐。
伙食太差了人就没有力气,爬树翻墙什么的是根本不用想了,这几天看到梁上四处跑的耗子都感觉有食欲,要不是混身没力气捉不住它们,保不齐真要拿它们当菜了。
想要喝个热水,洗个脸什么的,也要自己动手。好在本宫苦孩子出身,向来不怕做这些杂活。只是这身边清静得实在太过可怕,白天还好些,一到了晚上,这一个大殿里只有自己呼吸的声音,咳嗽一下都有回声,半夜里再有个耗子打架,野猫子叫春儿什么的话,那个声音听上去就更加渗人了。
我不知道那个人还要把我关在这里多久,我也不知道他是要一直把我关在这里,还是等过一段时间不耐烦了又把我往冷宫里一丢。张蒿临走时的话很明白,只要认个错,我们就有缓和的余地。陛下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不然,他就不会把我从冷宫里接出来了。
可是认错这个事儿……本宫并不是个死心眼儿的人,但是昧着良心认错,却是真心做不到。
看着案几上那半碗清粥,再抬眼看渐落的夕阳。红红的,活象一个咸蛋黄,旁边的云彩,有的象烤鸭,有的象猪蹄,有的象鸡腿,有的象蒸鱼……我将那些美食画在案几的浮灰上。看一眼天上的云彩,喝一口粥。再看一眼案几上的画,再喝一口粥,渐渐的,这粥也不是很难喝了,这肚子好象也饱一点了。
山中无日月,一个与世隔绝的人,渐渐失去了时间观念。除了张蒿偶尔会回来,透过窗缝塞个煎饼进来,本宫的日子里除了白粥就是白粥,生活苍白如粥,心底炎凉如粥,观世间万物皆如白粥。慢慢的,人竟然活得超然起来,看什么事情都是淡的,走路脚上也是软的,觉得只要一不留神,这缕魂魄便要羽化升仙了。
如果从精神分析的角度来看,本宫当时已经离精神分裂症不远了。直到这一天,在半昏迷状态下突然闻到一阵奇香,其味腻滑沾滞,经久不散,透过鼻腔直入肺腑,瞬时五脏皆暖。
想来本宫也是见过些世面的人。这世上什么样的奇香没有闻过,止此一回,初识这般惊世骇俗的味道,不觉精神为之一震。就是这缕奇香,把本宫从精神游离的边境抓了回来,才知自己本为食人间烟火之人。
顺着那股味道一路寻去,直找到偏殿,原来是两个守门的混蛋小子正躲在那偏殿的窗子下面在啃羊蹄子。那一桶羊蹄子离得那么远是怎么把味道传到本宫殿内的?闻这味道即是醉人,站在窗内呆立半晌贪婪呼吸。窗外那两个小子竟然只顾自己埋着头吧唧吧唧啃,完全没有发现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