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一凝耳细听,其实算不得争吵。辨别出其中一把在嚷嚷的男人嗓音甚是熟悉,另一把女人的嗓音则低低地劝解着什么,亦熟悉,隐约还夹杂一丝陌生女人的啜泣。
守在门口的傅令元的两名手下往里张望着,发现阮舒,他们当即立正站定,毕恭毕敬:“阮姐。”
“怎么了?”阮舒蹙眉。
其中一个手下回:“十三在发飙。”
赵十三发飙……?阮舒狐疑地往里走。
屋内,赵十三正对着一名身着女仆装的酒店女服务员脸红脖子粗:“……你不知道这样一不小心就会闹出人命?别以为你是女人老子就不敢揍你!……哭哭哭,哭你老娘的比!搞得变成是老子把你给欺负了!”
这样火爆粗鲁话里带脏的赵十三,令阮舒回忆起最初在C’Blue里头次碰面的场景。当时她误会他和栗青二人要对醉酒的林妙芙欲图不轨,拿报警威胁他们,赵十三被她惹怒,不仅抢她的手机,还抡起一胳膊将她甩到吧台上,撞得她几欲内伤。
画面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那之后,赵十三在她面前的形象完全可以概括为憨直,今天的运气倒是好,能叫她再次见识赵十三与他外表的粗犷相匹配的粗暴。仿佛这才是他最真实的一面。
女服务员看起来年龄很小,白净寡面得跟个未成年似的,被赵十三揪在跟前狗血淋头地骂,吓得一动不敢动,漂亮的鹿眼红红的,全被泪水蒙住,还不太敢哭出声,抽抽噎噎,被赵十三再一吼,连抽噎都哽住不发,浑身颤悠悠的,怪可怜的。
低声劝解的那把女音正如她所料是九思。
靠坐于床头,脸色苍白,讲话的气儿虚虚的,一见阮舒的身影,立刻出声:“阮总。”
赵十三闻言扭过头来,脸上的怒气冲冲尚未来得及完全收敛:“阮姐。”
“出什么事了?”阮舒狐疑。
“她!”赵十三的气头根本憋不住,胳膊一挥指向那名女服务员,险些甩到对方脸上,吓得对方懦懦地面色又一白。
“她把九思的针剂都给弄错了!”赵十三激动的口吻跟告状似的,“这哪里了得?这针剂是他妈的能随随便便乱打?要不是九思自己细心,这一针可就下去了!”
原来如此。总算明白了他发飙的原因。恍然的同时阮舒又是疑虑:“怎么会让酒店女服务员来给九思打针?不是有医护么?”
边说着她环视一圈房间,却并未看到其他人。
耳畔是赵十三越发怒火的嗓门:“没有医护。岛上的医护人员数量本就有限,昨天还死了两个,刚好孟秘书不舒服叫走了三个,才没有全部出事,沈医生给九思拔刀的时候才有帮手。早上留了两个给九思的,结果全都被叫走,一个不给留。太欺负人了!九思那刀子差点就戳心窝子上,半夜才稳定下来情况,打针吃药都还需要人照看。”
“谁?”阮舒沉色,“谁给叫走的?”
“裳裳小姐。”赵十三憋屈得很——自家老大在和长老们开会,他不好马上汇报情况,而以他的身份,又无法直接找上门要回人。
汪裳裳?
“她怎么了?”阮舒讥嘲,“也挨刀子快要死了?需要把两个全叫走才够?”
“说是给海水冻着,又受惊过度,感冒发烧了。”
阮舒抿唇,细问:“谁来叫走的?”
打狗得看主人。如果是陆振华亲自关心的,她得斟酌一下情况。不过这种蛮横的行为,多半是汪裳裳自己。
果然便听赵十三转头问九思:“九思,你刚刚说是裳裳小姐打发来的人?”
床上的九思点点头。
阮舒冷笑——看来汪裳裳还没吃够教训。
转眸觑见那名女服务员尚畏缩在一旁,阮舒拧眉斥责:“就算没有医护人员,也不能随随便便找个什么都不懂的服务员来顶替,谁的馊主意?”
九思解释:“不是随随便便找的,是被叫走的其中一个医护好心帮忙推荐来的,说是个以前也学过护理的人,着急的话可以临时叫来帮忙。”
“学过护理的人连打个针都能把针剂弄错?”赵十三依旧梗着气,转口也对九思表达不满,“你也是,有情况为什么不打发外面的两个兄弟来支会我?还刚好是我自己趁空过来看你才知道的。”
这话可真不太符合他平日的语言组织,还有这怪责的语气语调,怎么听着有点……阮舒不禁多看了赵十三一眼。他正瞠目瞪九思,但和他瞠目瞪敌人时的眼神明显不同。
顺着他的目光瞟向九思,阮舒心头一顿,恍恍惚惚地好像明白过来什么。
九思倒是替那个女服务员说了句话:“她的动作看起来挺熟练挺专业的,针剂虽然弄错了,但已经及时阻止,针可以让她继续给我打。”
赵十三脖子一粗又打算嚷嚷什么的样子,九思率先反问一句:“如果现在不打,那就等医护回来?”
等医护回来,早过了该打针的时间,而暂时并没有其他人懂得准确用针。阮舒好整以暇地等着赵十三的反应,便见赵十三被堵了话,显然也绕清楚九思的意思。
阮舒收起看八卦的心,帮九思一锤定音:“把针先打了。”
她一发话,等同于傅令元发话,赵十三就算心里另有想法,也未再质疑。
阮舒瞥向那个女服务员:“麻烦你重新给病人打一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