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眼冷眼瞧着他爹李铁栓被她娘搓揉,甩脸子,反复几番的谈判,她爹人就焉儿了,却还是不松口。
反正她们母女两个的意思是,李铁栓一日不起誓答应守住这皮蛋的制作方法,她就一日不拿皮蛋去买。
沐雪见她爹实在左右为难的紧,逼得老实忠厚的脸都起了汗,她娘坐在一旁绷着脸,两人就这样僵着。
沐雪暗恨她爹死脑筋,知道他怕是迈不过一个“孝”字的坎儿,毕竟他前半生几十年都是被李老太婆这样压榨着过来的,怕是愚孝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爹爹,其实你是想差了。”沐雪打破沉默,看着李铁栓:
“你要孝顺爷奶,我和娘并不是要拦着你。”
李铁栓松了一口气。
“不管是咱卖皮蛋,还是以后鱼塘卖鱼挣了钱,咱对爷奶的孝心是一分也不会少的,只会增加,你想想,这逢年过节,生张满日,咱手里有了银子,该给爷奶拿的礼咱什么时候少过了?”
沐雪走过去挨着她娘坐下:
“便是咱往后要是发达了,为着爹爹这份孝心,咱比三爹四爹两家多拿些,也是应该的。可爹爹想想,这不管是鱼塘的事儿,还是眼下皮蛋的事儿,都是女儿想出来的,不避着爹爹,也是女儿对爹爹的一片孝心啊!”
“爷奶对女儿到底咋样,爹爹想必心里也清楚,便是这条命也差点让爷奶疼爱的丢了。”
李二嫂听到这儿,又想起以前的苦日子,恶狠狠的瞪着李铁栓,恨他好了伤疤忘了疼,忙把沐雪搂在怀里。
李铁栓望着沐雪心里愧疚不安,只听她继续说:
“今儿女儿就给爹爹交个底。”
沐雪顿了顿,眸子闪过一丝寒光:
“都是到阎王殿走过一遭的人了,女儿自觉已经报了爷奶的生养之恩,余下的便全是礼数了,女儿对爷奶是已经没有半分情谊的,还愿意叫他们一声爷奶,全是看在爹爹面上。”
“现如今,咱也不是不管爷奶,自是女儿自己想出来的挣钱法子,实在不愿意轻易给了爷奶三爹三婶她们去,若爹爹执意不顾及着都死过一回的女儿,也不顾及着和爹爹同甘同苦十几年的娘,那不如就和娘和离罢了!”
李铁栓被沐雪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很是没脸,突然听她说“和离”两字,猛的抬头看着面前的母女俩。
只见两人全用一种痛心疾首,却又坚毅的眼神看着他,吓得他一时手足无措。
话都说道这份儿上了,这几年,沐雪心里虽对她爷奶已经不满意到了极点,但这还是她头一次赤裸裸的表态自己已经恨上了他们,往后除了日常礼节也不会不管他们。
李二嫂心里和沐雪想的差不多,并不觉得奇怪。
李铁栓就不一样了,他一直秉着家和万事兴,吃亏是福的观念,想着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了,万没想到沐雪和她娘对他爹娘早就没了半分情谊,全靠面子上维持着,一时有些深受打击。
“爹爹,你好好想想吧,若想明白了,咱明日就去镇上试试水,瞧瞧咱这皮蛋到底能卖个什么价,若爹爹想不明白……”
沐雪和李二嫂对了一眼,李二嫂没好气的冷冰冰说:
“想不明白就趁早别过了,你明日就裹了被子,收拾好衣服回去和你那老娘过一辈子去吧”
这一夜,且不论李铁栓心中有多煎熬,梦里一会儿是他小时候,李老太抱着他,背着他,给他洗澡喂饭的温柔场景,一会儿是他从苏老爷家打家具回来,看着床上躺着的面黄肌瘦,叫都叫不醒的闺女,一会儿又是那田有财呲着一口大黄牙,凶神恶煞上来抢他闺女的情况,把他惊醒了好几回。
第二日,李铁山眼下就起了重重一层黑眼圈,整个人无精打采的,吃了早饭一声不吭就出去割鱼草,一割就割了一天,中午都没有回家吃饭。
沐雪和她娘中午在家左等右等等他不到,还以为他真的要抛弃她们母女,跑老李家去了,一时心里五味陈杂,没个滋味。
李二嫂嗖得一声站起来,收了桌上给李铁栓摆的碗筷,满脸怒火:
“雪儿,别等了,咱吃咱的,你以后就权当没他那个窝囊爹,没了他,咱娘俩的日子过的更舒心。等吃了饭,给你姥姥送个信去,明日我便和那混蛋和离!”
沐雪见她娘气的狠了,也顾不上吃饭,蹬蹬蹬跑到屋门一看,她爹正站在鱼塘远处的边边上,往塘里扔草了,也松了一口气,回屋安慰她娘去了。
晚间,李铁栓累了一身汗回来,见自己媳妇和闺女坐在桌上吃饭,见他回来也不招呼,只顾着吃饭。他心里有些失落,便自个儿去厨房舀水洗了把脸,正洗着脸,就见李二嫂端了碗筷来洗碗,把个碗筷鼓捣得乒乒乓乓,听声音就知道她心里有多不满。
李铁栓不敢开口,默默地走去堂屋,却见桌子上放着一大盆油汪汪的红烧肉,旁边配了一大碗米饭,米粒堆得高高的,筷子也摆的整整齐齐,显然是留给他的。
不知怎的,李铁栓心里一软,鼻子一酸,便流下泪来。
“爹爹怎么只干看着,不动筷呢?”
沐雪出来唱白脸,就似没发现李铁栓的异样,拿起筷子给狠狠夹了块大肥肉,放在他碗里,亲自端起来送到他手边。
“娘特意给爹做的红烧肉了,可香了,爹爹快尝尝!”
李铁栓低头擦了擦眼里的泪,看着笑的一脸花骨朵似的闺女,往嘴里大大扒拉一口饭,和着松软的红烧肉吃起来那个香,恨不得把舌头都咬了一齐吞下去。
想他以前在家的时候,只要回来晚了,哪个还会想着给他留肉啊,有时候连饭都没有,只能干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