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被缓缓推出,白璟然站在墙边远远地看着,掌心早就被指甲刺破,浑身不断地颤抖,他甚至不敢上前追问一句。
外公是不是已经……
直到推进重症监护病房后,白璟然心头陡然一松,还好……还好……
膝头一软白璟然就往前摔倒。眼看和大地亲密接触时,孟溪稳稳地搂住他的身子,没有出声安慰。在此刻,无论什么语言,都是匮乏的。
“老大,扶我去病房。”白璟然虚弱地开口,他的四肢因为过度紧张而脱力瘫软,连扶墙站立行走都做不到。
孟溪没有制止,反倒将他搀扶得稳稳的,一步步踏在医院光滑的瓷砖地上,坚定地走向属于白璟然的命运。
“我想见外公。”重症病房前,白璟然垂低眼帘。
越过大哥的肩头,他看向病房内,父母都在病床前,握着外公枯槁的手臂。一旁监护心跳的仪器显示外公的生命还在延续,没有结束。
白璟翊站在小弟身前,红肿的左颊,遍布血丝的眼眶,满是血印的嘴唇,不忍地阖上双眸,动了恻隐之心。身为大哥,弟弟走上歧途他也有责任。
“你……”
“让他滚。”白夫人冷声道,“从现在开始,白家没有这个不孝子。”
“妈……”白璟然推开孟溪搀扶他的手掌,身子踉跄地晃了晃,“您让我见见外公……见见外公……”最后一面。
白夫人今夜至始至终没有弯下腰板,眉眼疲倦却没有半分软弱之意,“你长大了,需要为你自己的选择负责。从现在开始,白家与你白璟然再无半点牵扯,我……”白夫人深吸一口气,抑制喉头酸楚,“我就当没有生过你这个孩子。”
“璟翊,他要是靠近病房范围五米之内,就让人把他轰走。”
平日里越是温润如水的女人,在大是大非前越能坚定立场。白夫人的确从小溺爱这个二儿子,把老大身上所有残缺的遗憾都弥补给他,但是有些线不能跨过,绝对不能。
白璟然缓缓后退两步,双膝一弯,咚的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地。
心头默念:“孙儿不孝,不能在床前送您最后一程,外公……您走好!”
额头撞上冰冷的瓷面,滚烫的泪水滴落淌出水痕,白璟然心中悲恸却不能言,只能将一腔热泪重新咽下,平静地直起腰板。
白夫人默默地撇开头,埋进丈夫的怀抱中去,十月怀胎的骨肉,亲手养大,说要割舍,又哪有那般容易。
向前跪蹭,白璟然伸手抹去白夫人落在地面上的那滴泪,浸润了无力的指尖。
“你走吧,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埋在白华怀中,白夫人心痛道。
白璟然扫过病床上的昏迷不醒的外公,眼中充满失望的父亲,背身不愿意面对自己的母亲,浑身颤抖的大哥,白璟然鞠下一躬,默然转身离开。
坚持地走过拐角,孟溪便瞧见白璟然身子虚晃,瘫软倒地。
寻了处椅子将白璟然安顿好,医生只说白璟然是情绪过于激动导致昏迷,休息一下便好。他知道白璟然肯定不想离开重症病房太远,索性拜托医生就在走廊上为白璟然打上点滴。
守在白璟然身边这些天,他算是补足心头对这位纨绔子弟的理解。
本可以逍遥一世,大哥坚毅能干,足以扛起属于兄弟俩的责任。白璟然不用非要走上这条不归路,如今他几乎什么都失去了,家庭,唯一知情的外公,什么都失去了……
这条路,真的值得吗?
如果换做是他,他能不能扛起这样的重压,坚持走下去?
假设的问题从来不会有真实的答案,无论人们如何设想,都只是设想。
“外公!”白璟然猛地坐起身,慌张地四下张望。
孟溪伸手按在他的肩头,“你外公已经醒了,不过……”
“不过什么?”白璟然慌乱地追问。
“医生说,已经挺不过下一次发病,多则半天,少则一个小时。”
白璟然一把扯掉手背上的针头,不顾鲜血渗出,想要冲向病房。迈开的脚步却在既将转过拐角时骤然停下。
无论站在他的角度,这件事是否存在必须为之的道理。此刻白璟然的心头,唯一能够真实感知的,就是无尽的茫然与无力。
忠孝不能两全从来不是一句空话,它是无数人用鲜血撒过的一条崎岖道路。
“璟然。”一道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老校长胡理就站在孟溪身侧,再往旁的西装男人他认得,是白家的律师。
“老校长,您先跟我来吧,拖不得时间。”男人面色稍霁道。
胡理点头,跟着律师朝病房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