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孙大少的辗转反侧不同,石聆睡了个好觉。
梦里她好像又回到了本来的家里,一家四口围着桌子包饺子,看春晚,她每年守岁都困得眼皮打架,不过自从石悦出生后,家里便多了一个“提神利器”,从小到大,这丫头都有本事闹腾得全家睡不着觉。
每逢佳节倍思亲。
昨夜里,她看着天上的月亮,突然就想到离家读书的时候,那时候想家了,就安慰自己说,至少和爸妈还能看到同一轮月亮。如今月色依旧,却隔着时间与空间,连千古一月也不知是不是同一轮了。石聆想着,悲从中来,吵闹的鞭炮声仿佛也自耳边远去,竟是不知不觉就睡去了。这一觉,就睡到了正午,脑子迷迷糊糊的,连怎么回来都不记得了。
来到铺子里,石聆东张西望,见伙计们都是一脸喜气,显然这个年过得不错。大年初一生意兴旺,街上的铺子也都忙活起来。锦绣坊的门口有点儿火药的味道,是腊九早上放了一挂鞭炮,这是习俗,家家户户都是如此。自然而然地,石聆抬眼看了一眼对门的永乐布庄,嘴角一抽——果然,一地的的红屑子,有某个火药狂人在,今儿一早对面还指不定要多疯狂。
石聆左右瞧瞧,见伙计们都有事情做,独独她似乎并没有什么事,按理说,还有一个人应该比她更闲。腊九笑吟吟地过来打招呼,石聆问道:“袁清呢?”
“咦?”腊九狐疑地望着她,“袁掌事早就走了,掌柜的你不知道?”
昨天他们不是还依依惜别的吗?怎么天一亮掌柜的还是这副愣头愣脑的样子?
“走了?”石聆瞪眼,“什么时候?”
“袁掌事昨儿夜里便走了,他送你回房的时候没说吗?”
石聆张嘴,好半晌才道:“是他送我回房的?”
“掌柜的,你又失忆了啦?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哇……”腊九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搞了半天,他这两个上司什么事都没有?亏他还瞎寻思了半宿,为自己的前程担忧。
腊九的无心之语却踩在石聆的沸点上。
是了,她可不就是什么也不知道?四十八小时前她还在为袁清的回归高兴,这会儿人老兄又来个不告而别,第二次了,还带着伤,当她是三岁小娃娃在哄吗?
石聆胸中愤愤,连着脸色也不太好,一心琢磨着怎么给袁清个教训。
孙璞玉进门看到的便是石聆这副表情,只觉得胸中一腔热情被这冬日午后的风迎头吹熄,不由打了个冷颤。
他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孙少爷!”腊九见了孙璞玉却好似见了救星,“你快劝劝掌柜的,掌柜的又生气了,你们聊,我去泡茶!”
孙璞玉被腊九一股脑地推过来,莫名地看着脸色阴沉的石聆。石聆今日已经换回了平日的布衣青衫,头发松松地梳了条辫子。要开门做生意了,还是这样比较方便。她不是不喜欢女装,只是太过彰显性别,于她如今的身份并无好处。
见孙璞玉一脸惶然,石聆强压下心中对袁清的不满,道:“孙兄早,新年好。”
还挺押韵。
孙璞玉见石聆并不迁怒于他,暗中松了口气,笑呵呵地道:“好好,琮秀也好。”
石聆看了他一眼,见这人今日有些呆呆愣愣的,不由失笑,语气也软和下来:“好,我也好,可是我哪儿好呢?”
孙璞玉被石聆一双带笑的眼睛盯着,又想起了今早母亲的话,一贯在商场上的能言善辩孙大少爷,居然窘迫起来。
“琮秀……哪儿都好。”
他说得低低的,似是有些难为情,可石聆听得真切,不由一怔。她原本只是和孙璞玉开个玩笑,却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竟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孙兄这是怎么了?”她干咳一声,故作镇静地道,“大年初一,泰和商行难道不忙吗?”其实石聆比较担忧的是,从年前到年后,大少爷你天天往我这儿跑,你妈还好吗?
——都说了不是骂人,她是真的关心孙璞玉的家庭关系。孙璞玉是她的朋友兼合伙人,而孙夫人对她的印象可不是一般的“好”。
“无事,年还没过完,我也没什么应酬,就出来走走。”
走走就走到锦绣坊来了?锦绣坊是布庄,又不是茶楼酒肆……石聆摇摇头,叹这大少爷连借口都不知道找个高明的。
邀了孙璞玉落座,石聆喝了今早的第一杯茶,正准备再吃些点心充饥。她一觉睡到正午,还没有用饭,不过孙璞玉并不知道。
“琮秀,今早母亲与我谈了些事。”孙璞玉手中茶杯握得有些紧,像是在紧张。
“噢?”石聆有些意外,随即又觉得这才是正常的。
孙大夫人一看就是一个从不压抑自己性情的人,只是她对自己不满,孙璞玉应该最清楚不过,怎么还会特意里跟她说,又露出这种忐忑的表情?
石聆不禁有些担忧:“孙兄,可是令堂知道‘平安方’的事有我掺和了?”
这件事他们虽然没有刻意瞒着人,但是也的确没有宣扬。一来孙大夫人对她成见已深,不会相信她是真心帮孙璞玉,二来“平安方”才刚刚起步,根基不稳,太过高调容易节外生枝。
孙璞玉没想到石聆会想到这儿,忙道:“没有,母亲并不知晓此事。”
石聆点头。
原来不是啊,那他到底在烦恼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