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石聆已经可以自己下地走动。
这些天里,她也逐渐接受了现实,她依稀知道自己身上大概是发生了一些事情。毕竟于她而言,这里到处都是违和感,与脑海里的那些画面好似是两个世界。但更奇怪的是,在这些违和感里,她居然还有一丝熟悉。恰恰是这种熟悉和本能,让她摸不清情况。她一会儿觉得自己不是这地方的人,一会儿又觉得自己的确和这地方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尤其是她第一次照镜子的时候,简直可以用见鬼来形容。
亏她还觉得王莞是个小孩子,她自己如今看来也是一副少女稚容,要不是个子高些,怕与王莞不相上下。就算记不得事情,石聆也本能地知道,自己的阅历心态,绝不止这个岁数。
王莞的外伤不轻,这几天还不能下地,凡事都要奶娘照顾着。她这边已是无碍,便常去看还不好下床的王莞。石聆依稀记得,自己大概是有个感情很好的妹妹,初始时,脑海里那个和王莞重合的影子,应该就是妹妹。只是如今不知家人身在何方,亦不知自己人在何处,看着王莞,总能让她觉得心头苦闷稍减。
尽管如此,每天能见王莞的时间还是有限。
王莞不愧是大家闺秀,即便离家在外,该做的功课也不敢耽误,尤其是女红。看着那些针脚细密的香囊荷包,石聆露出惊讶的表情。
才多大的孩子,竟有如此巧手。
王莞见状,略有羞意:“姐姐喜欢,我再与姐姐做一个就是,这个络子没有打好,拿不出手,姐姐快放下吧。”
拿不出手?要不是王莞一脸正色,石聆都要以为她在说反话。
见石聆不语,王莞怕她误会自己小气,再三解释道:“姐姐,这个真的不好,你看这里,歪了,就是这里,是我笨,打了好几次都打不好。”
王莞认真指着错处,石聆只觉得大师的世界不是她能懂的,索性含糊两声,算是应了。
总不能说,她根本看不出区别。
奶娘看着他们两个这样,不由觉得可乐,道:“咱家姑娘对聆姑娘可真是好。往常给少爷绣荷包,出了错就只知道遮掩,都不怕少爷带出门被人笑话。这会儿倒是生怕聆姑娘吃亏。”
“奶娘莫欺我,兄长才不会如此小气。”
王莞脸更红了,本就是娇俏的脸庞,越发惹人怜爱。
是常常听王莞说,她的哥哥如何如何,如此受到王莞爱戴,想必是位模范兄长。石聆想到这里,又有些落寞。她知道,自己也是有家人的,即便记忆模糊,她对家的那份眷恋却丝毫没有减淡,只是如今,她连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
袁清答应会帮她在附近打听,叫她安心养伤,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如今也唯有如此。
“聆姑娘”是这家人对她的称呼,貌似是王莞吩咐下去的。石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由于她言行举止不像是寻常人家的丫头,加之她是王莞的救命恩人,锦绣坊的人便也都敬她一声“聆姑娘”。
又说了一会儿,王莞露出倦意。她外伤重,比石聆更要多睡多养,奶娘便催促她歇息。
约定了日后单独给石聆做个她喜欢的莲花荷包,石聆就此告辞。
天色还早,石聆在院子里随意行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前院。看着库房的人来来往往,石聆站在角落,不声不响。
如今这情形,她其实有些怕一个人呆着,哪怕嘈杂也好,周围有些人气,倒叫她安心。
锦绣坊占地很大,除了店面,后面还有一大片库房,再往后才是居住的院落。在这条街上,像这样商铺和住宅合二为一的格局并不多,一方面是商铺所在的地段较贵,另一方面,这样直接在家门里开铺子,容易家宅不宁,公私不分。
锦绣坊显然没有这个顾虑,先不说平日里府上日常采买都是走的小门,俨然已经把后门当正门过日子,单说生意,至少在石聆看来,冷得离关门不远,断没有“不宁”的烦恼。
“锦绣坊”,顾名思义,布庄兼成衣铺,有“锦”有“绣”,甚至可以自染自绣定制小批量的布匹;店内有专门的裁缝娘子,可以量身定衣,据说也能上门儿。挺不错一个连锁服务,却不知怎地,生意惨淡。
就算这地皮是王家的,不用租金,铺子这么开下去,也是入不敷出,烧钱而已。可王莞等人却似乎并不上心。
兴许是富贵之家,本就不在意这些,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买卖。
“聆姑娘。”
看到石聆,伙计忙过来打招呼。石聆送王莞会来的时候走的是正门,铺子里的伙计大多见过她,袁掌柜交待过,这是东家的恩人,伙计们对她都很是尊敬。
“聆姑娘,小的腊九,库房的事都是我在管。这些是次等的料子,花式也过时了。聆姑娘喜欢的话,我去前面给聆姑娘拿些好的。”
见石聆紧盯着布匹,腊九以为石聆大概是看上了什么料子。女孩家多半都是喜欢打扮的,看石聆穿着朴素,估计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身,没见过世面是正常,腊九便想着拿些小东西讨小姑娘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