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一声跪下,唐伯竟有种冒死谏言的感觉,似乎面对的不是十四岁的少主,而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不敢抬头直视白逸羽,声音微颤,“殿下,老奴只是担心。毕竟,阿九和云溪曾经很亲密,他也亲口说过想追随白明宣……”
“阿九不是奸细,我相信他。”白逸羽看着唐伯,强压心中情绪,“护卫营出来的人,唯有阿九,我可以毫无保留地信任。”
“殿下三思!”唐伯忠心为主,“你亲手断了阿九右臂,又杖毙了云溪,他对你误会颇深,万一他……”
“唐伯,这种话我不想再听见第二次!”白逸羽的怒气一下散发出来,“对于阿九,你最好不要有任何怀疑,哪怕是一丝一毫,都不能有!”
“殿下,既然信他,何不告诉他实情?你当初若不伤他,他就会被别人选走!”唐伯一滞,心中暗沉。
“解释有何用,我终究是伤了他。若不是因为我,他此番又怎会中毒?”白逸羽垂眸看着怀里的萧玖璃,“何况,情非得已,牵扯太多,大可不必告知他。”
“殿下,你虽然伤了他,却刻意没有避开那黑熊,比他伤得更惨烈。因为云溪,你罚他下跪、淋雨发热,你便又故意摔伤自己。你惩罚自己,以求内心安宁,可他根本不知。”唐伯说到这里,连连摇头。
“殿下明明可以告诉他实情,却任由他误会你冷酷无情,以致对你心生罅隙,老奴为你不值。说到底,阿九只是一个下人!他自小在护卫营长大,应该明白作为皇家护卫,配合主子演戏在所难免……”
“够了,唐伯,你僭越了!”白逸羽猛地站起身,将悄无声息的萧玖璃横抱在怀里,“我心里怎么想,还轮不到你来妄自揣测!”
“殿下……”唐伯冷汗直冒。
“我知你忠心,可阿九是我人生最黑暗时唯一带给我温暖的人,我不忍任何人伤他,就算是自己也无法原谅。”白逸羽说到这里,垂眸看向怀中的萧玖璃,眸光复杂,“就算,他某天真的背叛我,我也不怨!”
从那时起,唐伯便已经知道萧玖璃在白逸羽心中有多重要,可是,他想不到的是,自己这位少主子,竟对萧玖璃有了那样的感情。
如果说当初虐死徐栖桐还看不出白逸羽的情愫,那么当白逸羽从平州来信怒斥他竟然知情不报、刻意隐瞒萧玖璃要前往平州的消息时,唐伯就隐隐觉得白逸羽对萧玖璃的在意已经超过了一个主子对护卫的关心。
而白逸羽回到京城为父皇贺寿被陷害入狱,出狱后竟然只在府中休整了一个时辰便急着赶回平州,离开前他将唐伯找去,吩咐他为自己去搜寻这天下各色的男男春丨宫图。
唐伯当时便呆住了,可白逸羽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唐伯,为了母妃,这世上很多事情我都可以不在乎,也可以委曲求全,唯有他,我绝不会放手。我也没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男子,可是,既然爱了,那便是一世。说与你知道,是要你明白,不管为了那个位置要付出多少,他却是我一定要保护的人,我绝不会为了皇权而舍弃他。”
彼时,白逸羽并没有说他爱的是谁,此时,唐伯却早已明白,他心里装着的只有萧玖璃。而萧玖璃能够三番五次不顾个人安危,解救白逸羽于危难中,想必对白逸羽的感情也非同一般。
作为家奴,作为太监,唐伯虽然一度也震惊,可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此刻看着白逸羽匆匆飞入夜色中,他甚至希望萧玖璃能迅速被找到,否则,他不敢想白逸羽要如何疯狂。
再说萧玖璃趁夜色离开七皇子府以后,唯恐惊动了城楼上的守卫,并不敢贸然出城,她隐在黑暗中游走了一阵,来到一条幽暗的长街,盯着地上某块石板伫立片刻,又去到了护城河下的石孔桥。
如今的石孔桥和当年没什么两样,桥下依旧还是住着不少乞讨的孤儿。萧玖璃静静地站在夜色里看着这些蜷缩在一起,相依取暖的孩子,仿佛看到了当年小小的自己。
往事一幕一样幕在眼前闪过,萧玖璃的身上渐渐溢出悲伤的气息,她从身上摸出一些散碎的银子走上前,悄悄放在那些流浪儿中间,转过身悄悄离开。
萧玖璃瘦弱的身影在暗夜中左闪右闪,竟悄悄闪出了城,她一路施展轻功,到了城郊的一座月老庙。
这座庙宇就在京城外不到五里的地方,平素香火很旺,萧玖璃却是第一次来。
虽是夜晚,庙里的空气中似乎都还充盈着香火气息,她默默地在那系满红绳的树下站着,抬头看着树上在夜风中摇摆的许愿带。
也不知站了多久,萧玖璃突然在树下坐了下来,从怀中摸出一壶酒,大口大口地喝着。
黑暗中一个身影双手环抱着双臂,默不作声地看着她,见她拿出酒,那人轻轻一动,似是想闪身出来,可最终还是隐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萧玖璃喝得急,把自己给呛到了,她猛地一阵咳嗽,捂着嘴巴掉下泪来。但随即,她抹了抹眼泪,仰头笑了起来,将壶中的酒洒在地上,喃喃自语,“月老,都说在你这里许愿很灵,那我今日也来求一个……”
萧玖璃说到这里,停了一下,黑暗中一直关注她的那个黑影也屏住了呼吸,听她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