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刺进心里的匕首狠厉地搅动着,宁以沫死死地抓住桌角,直抓得指节发白。
不过是三五分钟的歌,却长得叫人难耐。
宁以沫看着眼前双双对对起舞的人,又看看洞开的后门,脸色煞白地朝那里走去。
在台上唱歌的辜徐行一早就发现了宁以沫的异状,一首歌唱完,他匆匆谢幕,来不及脱掉礼服就往外跑。
偌大的校园里,四处亮着明晃晃的灯。
他往校门口追了几步,一眼就看见一个柔柔弱弱的白色身影在往多媒体大楼里走。
他隔着人群大声叫她的名字,她却全然不察,头也不回地往里面走。
他毫不迟疑地追了上去,却没有叫住她,默默地尾随她往天台上走去。
夏日的天台被四面刺槐的浓荫遮住,斑驳的月影、灯影落在灰白的地面上。
宁以沫缓缓地爬上辜徐行素日读书的台阶,站在一盏路灯下,扶着铁栏杆眺望远方。她的站姿笔直,瘦削的背影看着很柔弱,却不娇怯。
温热的夜风将撩动着她的长发,在她的衣襟、裙角出鼓胀,让人生出点错觉,只要她这样纵身一跃,就会凭虚御风而去。
这个联想让辜徐行惊了一下,他快步上前,叫了一声“以沫”。
宁以沫应声回过头来,淡淡看着他。
她的眼睛亮得出奇,像是一片反射出月光的湖泽。但是她的眼神很空洞,像是在直愣愣地盯着他看,又像什么都看不见。
他嗅到她身上的酒气,轻轻地蹙了下眉,试图向她走去。
“你别过来。”宁以沫冷冷地说。
“你醉了。跟我回去。”他不容反抗地下命令。
宁以沫忽然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句:“我不回去!你凭什么管我?”
一句话吼完,她脱力地跌坐在台阶上,自以为很大声地说:“你又不是我的亲哥哥,凭什么让我往东,我就一定要往东?我一点要不想回那个家,因为一回去,我就要提醒自己是个可怜虫,是个被人用同情心、内疚感圈养起来的阿猫阿狗。”
她使劲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但是脚底下绵软软的,怎么都站不稳,耳边,像有一群烦人的蜜蜂在飞舞,她用力挥了挥,喃喃地说:“我不想回去。我谁都不想见,尤其是你。你时好时坏,时冷时热,一会儿给我很多希望,一会儿又把我的希望全拿走。”
辜徐行一言不发地抓住她挥动的手,将她从地上拖起来:“跟我走。”
她摇摇晃晃地推他,瞪着他说:“其实我特别讨厌你,比江宁哥还讨厌你。如果可以,我真的宁愿从来没有认识你。不过现在好了,你马上就要上大学了,以后,我就再也看不到你了……再也看不到你了……”
她絮絮叨叨地念着,苍白秀气的脸上浮现出孤独无助的表情,空洞迷茫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莫大的悲伤:“再也看不到了……”
像有什么在心口蜇了一下,辜徐行深吸了口气,忽然低头朝她唇上吻去。
突如其来的举动,把他自己的思绪都震乱了。
他怔怔地松开宁以沫,脑袋一片空白地看着她。她依然那样哀哀地看着他,仿佛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是她脸上、唇上还是本能地透出了一层迷人的嫣粉。
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揽过她的腰身,一股温热传递到他掌心,那团温热沿着他的手心烧进心里,他觉得身体像是猛地被什么东西点燃了一般。胸口微微起伏了一下,他轻轻捧起她的脸,含住她濡湿柔软的双唇。他呼吸之间充斥着她的气息,他听到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这一刻,他不想寻找理智,他贴着她的唇,脉脉辗转,继而试探性地探出舌尖,抵开她的唇齿搅动起来。
宁以沫圆睁着没有焦距的眼睛,她已经醉得不知今夕何夕了,她觉得好像有人在拿勺子喂她吃果冻,那果冻滑溜溜的,却一点也不甜。可是那种感觉又不像是在吃果冻,堵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下意识地抱紧面前的人,努力含住那颗滑动的果冻,使劲吸了几下,想往下咽。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回抱住她,紧贴着她的身体,越吻越深。
他的手沿着她的背部曲线一路往下,触上她后背光裸的肌肤,那里的每一寸曲线都透着神秘的诱惑。他微颤着咬住她的唇,灼热的手不由自主地往上移去。
宁以沫本能地绷直了身体,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
就像一瓢冷水兜头淋下,辜徐行骤然清醒了过来。他收回手,羞愧地将她裹进怀里,席地坐下。
他的脑子嗡嗡直响,一颗心狂乱地跳着。他屏着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身体里的燥热才渐渐退去。
夏天的夜燠热难当,半梦半醒的宁以沫只觉胸口像有火在烧。脑子里放电影似的过着些画面,时而是毕业晚会,时而是爸爸纵身跳进火海,时而是自己站在人去楼空的辜家院子里,时而又是陶陶和辜徐行结婚的场面,所有的这一切都让她觉得天旋地转。她蹙着眉,轻轻地说了句:“哥哥,别丢下我。”
朦胧间,一只手从她的眼角抚过,又轻轻地落在她的头顶。
“不会的。”
那只手温柔地抚过她的眉骨,抚她的脸颊,落在她的唇上。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但是无论世界怎么变,我都不会丢下你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