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绿章睁开了眼睛,怔怔的看着双眼通红的国雪。
可是终有一天,你还是会走掉。
“我……到底是什么?”她低声问桑国雪,“是你的食物吗?”
她醒过来的样子有点令人害怕,神智那么清醒,仿佛从未昏迷过,仿佛已经遭遇了最坏的事,自此之后,更坏的也不过如此。
桑国雪紧紧抓住她的手,“我不知道。”他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放在自己的胸口,“我不是因为你‘是什么’而……想和你在一起。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没有为什么,你想和我在一起,我想和你在一起,这样……这样有什么不好?”
她看着他,目不转睛,看了好一会儿。
“国雪。”她缓缓地问,“在你……掉进唐川之前,在什么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你爱我吗?”她将手轻轻地从他胸口抽了出来,“在你接受我的那一年,你生日那天,我送了你一件礼物,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桑国雪沉默了。
“你不记得。”顾绿章轻轻地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桑国雪的血液一分一分的冷掉,他想他和绿章的第一年,他们都在做什么呢?他们谈过什么?一起走过多少路?吃过几次饭?
他记不起来。
“从你……读高中的时候我就一直在看你,我知道你数学和化学读得最好,物理稍微差一点,但也总是名列前茅。”顾绿章闭了闭眼睛,“我知道你妈妈……不太喜欢你,你从来不在别人面前提她。我知道你不喜欢甜食,但不讨厌半糖或少糖的奶茶,我知道你在宿舍里种了一盆薄荷……”她安静了一会儿,“你生日那天,我送了你一个焦糖色的粗陶花盆,是十厘米乘以八厘米那么大,刚好可以翻种你宿舍里的那盆薄荷,但你从来没有种过。”
桑国雪的脸色苍白如雪。
“我知道我的礼物淹没在全校那么多女生送的生日礼物当中,也许……你至今也没有拆开过。”顾绿章说,“我一点也不奇怪,我一直不觉得奇怪,那时候我以为国雪……国雪爱一个人的方式,或许就是允许另一个人跟在他身后,无论天荒地老,都不会把她赶走。”她低声说,“那时候我不知道你也会牵我的手,不知道你也会紧紧地抱着我,不知道你也会……在我怀里发抖。”她说,“我可能从来没有弄清楚什么是爱,你……你可能也一样。”
“我……不是因为……”桑国雪微弱的说,他想说我不是因为你是什么而爱你……
“我迷恋你,因为你光芒万丈。”顾绿章说,“我跟着你,和别人跟着你……没有什么不一样,你接受我跟着你,和接受别人跟着你,也没有什么不一样。我不能怪你不爱我,毕竟无怨无悔的跟着一个人,不管他做什么都觉得是好的——这大概……也不是爱。”
是啊,这不是爱,这是迷恋和盲从,是自我催眠,是癔病。
他们四目相对,相互凝视的时候,都明白彼此心中的想法。
桑国雪无话可说,他又想起李凤扆轻蔑的评论——他说当时是顾绿章或是顾红章对他来说毫无分别。他并不想承认,但事实上……并没有错。
“国雪,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我并不想因为未知的‘什么’,而欺骗你的感觉,让你以为深爱着我,非我不可。”顾绿章轻声说,“我不想绑架你,我们分开吧。”
“我不想分开。”桑国雪说。
“我也不想,我迷恋了你那么久,几乎是我的一生……”她说,“但如果你被窫窳的冲动迷惑,沉溺于幻觉,当……当你明白我‘是什么’的时候,你会痛苦的,会后悔现在做出的不理智的决定,会讨厌我。”
她怎么能这么清醒?
桑国雪的血乍冷乍热,有千斤磨盘在胸口转动,胸口的血脉在急速跳动,仿佛顷刻间就要爆炸,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们彼此沉默,顾绿章抱着自己的膝盖,她做了梦,在梦里哭了那么久,伤心得那么厉害,醒来以后仿佛已不能更伤心,连眼泪都在梦里流尽了。
他们应该分开,她不但要和国雪分开,还要和沈方分开。
就像李凤扆说的那样,她不适合和任何人待在一起。
她应该到天涯尽头,到荒山野岭,南极北极去——一个人孤独终老,以免生出更多的事,吸引出更多异兽血脉的人来。
不……这实在太麻烦了,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她还是早些死了的好。
桑国雪在她床边,沉默得仿佛成了一具雕像。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说,“我不知道我是什么,如果我是食物,请你在别人之前……吃了我吧。如果我是别的不好的东西,请你在别人之前……消灭了我。”
此言一出,桑国雪双目中骤然燃起异样的火焰,发出了一声属于窫窳的极端愤怒的咆哮。
“国雪!绿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