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图走后,引章并未急着回家,心中有些烦乱,便沿着湖堤漫无目的的散步随行。正出神,不觉被当头而下一声大喝唬了一跳,只听一个粗鲁不耐的男声厉声喝道站住没长眼睛吗?别扰了我们爷的兴致,快滚”
引章一愣回神,抬眼看去,赫然眼前宽阔的碎石甬道中间张牙舞爪支起了一块大大的“禁止通行”的牌子,牌子两旁,昂首挺胸、保全叉腰站着五六个青衣仆从,神气活现,正傲然的瞅着她,方才开口喝止她的便是其中一人。
引章不禁来气,冷着脸道笑话这西湖我来过无数趟,偏今日就不能走了?这又不是你们家的”
“哼”先时呼喝那人冷冷嗤笑,眼角瞟了近处湖上花船一眼,竖眉道今儿就是不让过,你待怎的?有本事上衙门告我们去?小子,快些滚吧,要真扰得我们爷发了脾气,管教你吃不了兜着走”
眼前这人神态、口吻,都不像一般人家所敢有,引章势单力薄,好汉不吃眼前亏,懒得与他争执,横了他一眼,掉头离开。
只听湖面上飘来细乐悠扬,阵阵琴箫和鸣,配着柔柔媚媚的小调传入耳中,其间夹杂还有女子故作不依吃吃的**低笑和男子放浪得意的大笑。引章满心厌恶,忍不住低骂一声无耻”抬眼望去,立时身子一紧,惊得张大了嘴,双眼睁得老大,只见当中一男子月白衣袍,套着翠蓝银丝纹马褂,面如满月,俊眼修眉,长得极是清俊白净,志得意满,笑得一副风流欠揍的样,不是去年搭救巧手碰上的那少年又是谁?
引章不觉勾出一抹冷笑,原来是他难怪嚣张至此迟早叫他吃个大亏,那才叫人痛快
不觉想起少年临去时那玩世不恭的狠话,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引章没来由从心底冒出一股冰冷的凉意,下意识往浓荫的树枝后躲了躲。
强自镇定,稳了稳心神,引章又不觉好笑,好歹这里是杭州,的地盘,怕他怎的?自失一笑,微微摇头,慢慢的踱着步了。
第二日无事,引章便往玲珑绣坊去打发。玲珑绣坊前边是店铺,后边是两个极大的院子,是绣娘们起居和工作的地方,因刚刚接下了一单三万两闽浙总督的生意:一座十六扇大屏风、两幅八尺长三尺半宽的绣图,已下了三千银子的订金,据来人交代,这是总督大人预备进贡皇太后的寿礼,价钱不怕贵,要紧的是做得好因此引章不敢怠慢,这些天这单活计刚刚开始,引章每日便都要转转,问问,看巧手还有没有需要帮忙。
第二日,引章照例来到绣坊,照例去后院看了看巧手一干人等,便又回至前店,与掌事的孙嫂等一块看着店铺。
冤家路窄,不到半个时辰,那讨人厌的少年竟搂着个妖媚女子、带着随从一头扎了进来,笑嘻嘻向身畔女子道莺儿好没眼光,这么一家小铺子能有好?哪里寻不出好的来”
“郭爷,这玲珑绣坊可不简单呢您进来瞧瞧便了”女子柔若无骨贴在他怀里,声音娇媚得滴了油加了蜜。
引章瞥了孙嫂一眼,孙嫂皱皱眉,低声道,这是芙蓉阁的ji女,要不要——请他们出去?”ji女身份低贱,一般名门老字号的商家从不许ji女上门,而ji女们也很知趣,不敢去招惹那些商号,即便要买那处的也是托人上门,比如对韶秀坊便是如此。这莺儿混不介意便举止轻浮闯了进来,显见不将玲珑绣坊放在眼里,也难怪孙嫂及几位伺候顾客的女伙计都面带不满,沉着脸瞅着莺儿。
“不必不必赶,也不必理会你带丫头们到后边去,这里我来应付”区区一个莺儿引章才不放在心上,但这“郭爷”,她直觉感到这家伙不好惹,赶他,未必赶得走引章望望身上衣衫装饰,忍不住暗暗松了口气,往常基本都是穿着男装,今儿心血来潮换了女装打扮,幸好,幸好
只不过一面之缘,这个模样,她就不信这小子能认得出来
“做的生意?管事的呢”一华服随从扬声高喝,他这才方才还在店中的好几人不知何时悄莫声息都不见了。
引章暗骂一声“该死”拨开沙枣核帘从后堂出来,笑盈盈道来了,客官有何需要?”
诸人眼前一亮,只见引章月白坎肩,荷绿水泻长裙,一张清水脸脂粉淡施,梳着长辫,眼眸清亮婉转如一剪秋水,耳上是打着秋千似的翠色坠子,手中摆弄着桃红纱绢,纤腰楚楚,风姿绰约,俨然一枝临风芍药,含笑之间双眸一溜,从各人脸上轻快划过,算是打了个客气得体的招呼,不禁都看住了。
郭泠素来寻花问柳惯了,又素来放荡不羁,风流自诩,见了美女哪里舍得过,也从不顾规矩不规矩,由着他高兴,便是规矩
当下两只眼睛一眨不眨、肆无忌惮的盯着引章上上下下看了个够,“哈”的笑道有点意思不想这小小一家绣坊,竟有如此品貌出众的绣娘”
引章不知在心底骂了多少句“登徒子”面上却淡淡一笑,手指无意识绞着手绢,挑了挑细长的柳眉,向一旁摆了摆手道若要看绣品,这边请吧,若要看人,”她瞟了莺儿一眼,不紧不慢道还是去芙蓉阁的好”
“你”莺儿杏目圆睁,勃然变色,郭泠一愣,却忍不住眼睛一亮,哈哈大笑起来众随从也都忍不住咬唇憋着笑。
“郭爷”莺儿趴在郭泠身上,大发娇嗔不依,好不楚楚可怜,滑腻柔嫩的小手捶打着他的前胸,染着丹蔻的指甲耀人眼目。引章一旁看得鸡皮疙瘩掉一地,嘴角不屑的翘了翘,眼光一溜,同样的眼神,却是望着郭泠:这种货色,你也照收?
郭泠下意识推开怀中撒娇盈盈欲泣的女子,嘴角翘了翘,嘻嘻道来到这,自然是看绣品了”他随意走了几步,走马观花瞧了瞧那些绣品,满壁满架的精品在他眼中看来却丝毫不以为意,却突然转过身,瞅着引章手中的手绢,笑嘻嘻道这些倒也不,可是,在下家里这些玩意多的是,再买也没意思不知姑娘手中帕子卖不卖呢?在下倒是想买得紧呢”众随从听了,又是一阵窃笑,嘻嘻哈哈的等着看戏。自家爷向来风流倜傥,四处留情,这些话他们虽然都听惯了,不知怎的,此时却觉别有兴味。
此话一出,引章顿时大怒,一股热血“唰”的直冲脑门,定定神冷冷一笑,道客官这是话不是不卖,只怕这条帕子并不适合客官呢我劝客官还是省省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