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站不下人,窗户外面还趴着七八个,笔不够分了,用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刚开春,天气还冷。
学生一个个冻得跟个刚从地里刨出来的土豆蛋一样,脸上的皴洗不干净,隔几秒种就吸溜吸溜鼻子,穿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
有好点的套的是家里人的大袄,有三四个补上的洞不妨碍暖和,差一点的穿的是一层层单衣,外面套个烂了半边的挡风外套,更差的就冻得手脚发青,两个烂袄缝拼起来凑成一个。还有把家里女人衣服穿过来得,大红衣服,看起来怪喜庆。
然而这天寒地冻,不妨碍他们笑。
不妨碍他们课间一拥而上询问老师问题。
不妨碍眼里藏着一抹热切的光。
那抹光,是对于上学的渴望。
“爸,我进来这座山,是为了他们将来走出这座山。”
老爷子听了这句话,沉默良久,抽了口烟卷,扔给了儿子两百块钱,自己走了。
江爸找了村里唯一一个家里有二手自行车的,沿着山路送老爷子出去,临行前最后一句话。
那时候老爷子坐在车后座上,江爸慌忙走过来。
他以为儿子要说什么感天动地的话呢。
没想到江爸问,“哎,爸,你种过地,教教我。我轧下的地瓜苗子怎么秧子疯长,根茎不长呢?这块地我夏末等着给学生们开伙呢。”
时光荏苒。
后来江爸回了岚京,找了事业单位,去医院当了医生,两年的支教生涯他经常提起,颇为唏嘘感慨。
没有学生来拜访过他,二十多年了,也不知道那些小孩走没走出大山。
算起来年纪,应该比江城还要大个五六岁。
所以,江爸一生没做过坏事,兢兢业业在医院干了二十多年,当了个小主任。
勾心斗角,陷害他人的事情没做过。
曲意逢迎,阿谀奉承的伎俩没使过。
为什么这样的人不大富大贵,反而要有所灾难呢?
这个命。
要怎么悟透呢?
江城心里有些麻木,漫无边际的乱想着,他将目光从澄净的天空收回来,结束这段回想。
机长来了,跟着一起上了飞机。
他坐下,心绪杂乱。
顾清婉姗姗来迟,手里拿了两件衣服,坐到了江城的对面。
原来她刚刚调转路线,是去了江城休息的地方。
“联邦驻地和岚京温差太大,到了那你可以换上薄一点的衣服,省的热的透不过气来,我还给你带了两本书,你最好待会困了睡一会,我们要飞好久。”
顾清婉整理了一下头发,又去旁边倒了一杯温水,放在江城面前的桌子上。
“实在烦的话,到了天空中看看窗外吧,有事情我会提醒你处理的,尤立轩那边的专线我已经安排好了,待会他会把信息发过来,你亲自查阅。”
“好。”江城回应一声。
声音里,无限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