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若世界真的有上帝,有因果循环,一生没有做过任何坏事的老爸为什么要遭受命运的重击。
江城暂且不要脸的给自己加上“伟大”两个字,那么在他心中的父亲,比自己更配得上这两个字。
小时候江城特喜欢听老爸讲述过往年代的事情。
很久很久之前,江爸才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那个时代的大学生还很罕见,属于谁考上了大学就要满街满巷放鞭炮庆祝的事情。
在那个时代,好像上大学,就意味着注定要光彩一生,因为成了知识分子,总比种地的爷爷奶奶强。
江爸上的是医药大学,学的是不愁饭吃的好专业,毕业了大家都等着他找个好工作呢,奶奶翘首以盼他进了事业单位,自己好能在巷子口里吹嘘一番,被别人捧一手教子有方。
但是吧,江爸被同宿舍的一个朋友糊住了心,硬是不去单位找工作,反而偷偷回家打包了行李,还跟江城的爷爷奶奶要了三百块钱,谎称要去外面旅游一番见见世面。
行吧,给了钱之后,老两口喜滋滋的等着儿子旅游回来。
没想到啊,这一去就是四个月,杳无音信!他们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好大儿跟着同学去了山区支教,非要在那里当两年老师,读了点书总要做做贡献。
五百多里地外的山沟里,江爸是真的敢去!
知道了后,这一下子给江城爷爷气的,恨不得当即坐火车去找他甩他两个大嘴巴子。
辛辛苦苦供你上学,就是让你去山沟里大发善心去的?
“我看啊,他是读书读傻了!”江城爷爷骂了一句,“天底下穷孩子那么多,你一个个教?自己都吃不上饱饭还得考家里给呢,倒是慈悲,什么乐山大佛!”
他托人带了口信,让儿子赶紧滚回来。
可没想到过了俩星期口信传回来。
怎么着?
回!两年教完就回来!
忍不了了!老爷子挎上包就去坐火车,立非把那个小子逮回来!
七拐八拐,中途转了两趟车,到了土路入山路的时候老爷子拦了辆农用破三轮,要散架的那种,一路飙车进了大山,最后的路是用走的,走了整整三小时。
好悬没给老爷子累死。
到了小山村一打听,“江老师?江老师在村尾那里住,这会应该在休息,学生们下学了。”
“村尾?”江老爷子又挪动了脚步,点上烟卷,一路折腾让他愈发的烦躁了,此时脸上跟阴天了要打雷似的。
到了地方,他首先看见了一栋又矮又破的房子,砖瓦都没用多少,有些地方还是用土堆的,墙下方的缝隙里有四五个老鼠洞没堵上,院里零散的摆着很多农用品,墙上挂着一串干辣椒,看起来灰不拉几的。
他在屋里寻觅了一圈,没找到儿子,又跑到屋外面那片地方,有块很小的菜地,那里有两个蹲着的身影。
俩人都穿着藏青色的土袄,上面沾了不少灰,人头发也乱蓬蓬的,跟个野人一样。
他走过去,想问一下路,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结果那人正在地里摆弄地瓜秧子呢,吓了一跳猛地站了起来。
灰头土脸的人,脸上还有冻得干裂的疮口,皮肤很黑,倒是不矮,穿的牛仔裤已经看不出原本的蓝色,老爷子隐隐觉得这条裤子有些熟悉,定睛一看!
这不就是自己从城里托人带来给儿子的牛仔裤吗?老贵一条。
再一看,眼前这高个就是儿子!
好家伙,老爷子的无名火登时就窜起来了,抄起来旁边的铲子就要打,江爸顿时也慌了神,撒开腿就跑!跟个兔子一样。
一边跑,一边追,缠斗了十几分钟两人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
而老爷子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混种,跟我回去,我种地供你读了十几年的书,你跑这来种地是吧!”
江爸一梗脖子,“不回!”
后来啊,老爷子第二天自己回去了。
原因无他。
大概是住了一晚,第二天看到了来上课的小孩子,课堂上这些孩子七零八散的,有板凳的站着,没板凳的坐着,手里最多有支铅笔,连纸张都没有,找的草纸写东西,把整张纸写满了字一个缝隙都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