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美人,还是个要你命的美人呢!
唐诗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将沈玉影的画卷随后一掷,一边看别个画卷,一边漫步尽心地道:“这你都能看得清楚美丑?我看呢,你还是少被这些画师们骗了,只要给钱,什么样的美人画不出来,可你要大婚的对象,那是要对着她一辈子的,万一实物没有图片好看,难不成还能退货?”以这种相亲方式的话,那就是现实中的淘宝款和实物图的差距。
萧时哑然失笑,转眸扫过她晶莹剔透的脸庞,不得不承认,太后的美貌的确少有,恐这些画卷中如花年纪的千金,也难有一二能敌。
“我看哪,你还是慎重一些为好,不如办个筵席或者诗会,邀这些姑娘前来?这种东西既能修整美丑,也看不出品性,如何作数?”唐诗指着画卷道。
仅仅看了几幅她就发现了,不是这些画师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就是这个年代统一都是这种抽象的画风,一样的身段,不同的仅仅只是衣着和姿态,一样的杏眼修眉,不同的仅仅只是画得颜色深浅。
萧时看出她眉眼间的疲态,将她扶至窗棂下的美人榻上。
这个年代讲究娶妻娶贤,何况皇后,用不着有多美貌,身份相当、端庄贤淑最要紧,要是还能给他带来助力自然也就更好了。所以萧时本来就并不在意她们的容貌。
他也往榻上一坐,摆了一个姿势就垂眸细想那个沈太傅的千金……叫沈玉影吗?
此刻正在闭目假寐的唐诗万万没有想到,她耗费心力想要转移萧时的注意力,致使他对女主毫无好感,哪料到反而因此令他对女主印象深刻,世事无常啊。
与此同时,宽广厚重的宅邸,一道行色匆匆地身影穿过回廊,进入了一片竹叶繁茂,风景独的院落。
她没有片刻的迟疑,疾步上前推开房门,入目的是摆满各种藏书的柜子,古色古香、干干净净,随便一呼一吸间,就能闻到满满的书卷气息。但她此刻无暇他顾,而是对着正埋首案前冥思苦想的中年文士朗声唤道“爹爹”。
“阿影?”他便是沈玉影的父亲沈书良,且还是当今皇帝的太傅。
沈书良作为帝师已经逾八载,祖上皆是书香门第,读书人多了,自然也就出了不少的高官和名士,所以别看太傅不过只是虚职,在得不到皇帝宠信下也根本没有实权,但他背后有着庞大的关联和姻亲,在京城也算得上是个大族了,没人敢小觑。
沈太傅有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长子入了翰林,次子进了军营,三子挺特别,只喜欢行商,这便也是他们夫妻纵容的结果了。虽然儿子都出息,可唯有独女沈玉影是掌上明珠,是他恨不得为她摘星捞月那般宠爱……
此时,沈玉影一阵风似的进了书房,心急如焚的她因为疾步而显得微微有些气喘,白净的面庞也浮现一层薄晕,带着少女特有的清丽,又因为眸中的炽热而显出一种别样的气势。
“爹!选秀这样大的事,为何女儿完全不知情?”在沈太傅尚未来得及反应之前,她的发问急促而看起来有些像是质问,但事情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她也就顾不得了。
前些日子,一场风寒几乎差点夺去了她的性命,好不容易养好了身子,沈家上下自然心疼宝贝得要死。可谁都不知道,再一次醒来的沈玉影,却非原来那个云英未嫁、不知世事的沈家千金,而是曾入主中宫的那个雍容华贵、德才兼备的皇后娘娘。
那一世的经历,恍若梁柯一梦,却又刻骨铭心。她仿佛依稀记得,她披着腥红的嫁衣,十里红妆浩浩荡荡地从午门一路经过五凤楼,当年涉世未深的她,带着忐忑不安和满怀的憧憬,一步一步地走进皇城,踏入未知的的深渊。她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初那个年轻的帝王俊美的侧脸,带着意气风发,和严酷冷峻的神情……
原本这一切应当是个瑰丽的梦境,可她不知道怎么落到满门抄斩的地步。勾结乱党,叛国求荣……这些怎么会和她沈氏一族有牵连?!父兄皆亡,九族之内尽数被诛,可恨她身在冷宫,半点消息都不知。要不是萧时,她何至于被那贱人害死?甚至还来不及为父兄沉冤得雪!
所以重生的沈玉影在刚醒来的那段时间里,可以说是惶惶不可终日,翻江倒海的回忆和噩梦终日缠绕,一度令她虚弱得差点没挺过去,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确信自己又重新回来了……
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走从前的老路!
这一世,她要带着她沈氏一门,身帔荣耀地在这皇都屹立不倒!
所以不论如何,她都不会去参加选秀,甚至她刚醒的那段时日里,明里暗里已经暗示许多回了,总之不管那皇位上的萧时现在有多深入人心,她也绝不愿意与他再有一丝一毫的瓜葛。
对此,沈太傅及其兄长只是笑话她,以为她孩童心性,只当她玩笑之语,哪能料到她当真是言出必行。沈太傅自然也没有料到此事对沈玉影来说竟严重到如斯地步。
历朝历代,不论皇权更替,这个社会的规则俱是如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像沈太傅这般已经是难得的开明了,如若他心尖的宝贝当真不喜的人,他肯定也是不会点头的,这点自信沈玉影还是有的。只是有些事情,她却并不知道得一清二楚。
沈太傅见自家闺女面色凝重,不满的脸上,隐隐还有些慌乱和惊恐,顿时心里有些吃惊的同时,不免有些愧疚,再三斟酌下,他还是拣要紧地说:“阿影你有所不知,陛下选秀虽是摄政王请奏,可事到如今,已经不是如此简单的事了。”
他起身绕过书案,按着沈玉影坐下,将研磨的小厮屏退,待屋子里又重新悄无声息,这才低声道:“陛下正值青春旺盛的年纪,可他身边一无妃嫔,二无子嗣,所以后宫妃位便成了各族必争之地。所以到了现在,绝非陛下或者摄政王可控了。”
“那又与我何干?”她曾不止一次地暗指绝无嫁入宫门的打算,所以口气难免不好。
可沈玉影越对此事避之不及,沈太傅自然也越是无奈:“尽管有些人未必看得上那些许权利,但哪里能轻易容许旁人捡漏?朝堂之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好,只是如今不论陛下还是各方势力已经骑虎难下,而选秀在即,大婚一事也就顺理成章了,所以明里是选秀,实则只是在角逐皇后之位。”
如今朝中势力以赵丞相、刘太尉为首,摄政王又是另一股势力。这几人都没有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底下盘根错节的关系,就连年轻的皇帝都难以撼动分毫,就是想渗入其中都无从下手。沈太傅虽然中立,但他处在权利的边沿,所以对这几人威胁不大,也几乎没有将他看在眼中,但正因为如此,皇帝焉能再给予他们更多的权柄?对丞相及太尉而言,同样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政敌上位,谁也不知道枕边风有多厉害,谁也不能保证未来的皇嗣出自谁家势力。权衡利弊之下,将沈太傅等人空有家世,却完全对他们构不成威胁的一并搅入其中,算是各方都默许的事,就连皇帝和摄政王也有此意。
沈太傅就算再不情愿,却也众怒难犯。
他保留了一部分原有,说了一部分,但聪慧如沈玉影,加之此前在皇宫内廷倾轧数年的心机,未必不能参透其中。
可越是明白,她心中越是悲哀……
沈玉影失魂落魄地走出书房。
原来前一世她能登上后位,并非偶然,也并不是她自己不去趟这浑水,就能避开,哪怕她毫无作为,背后总有人会推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