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清晨的阳光刺破了漫长的黑暗,贤阳城的百姓们走出家门,发现一切都没有发生什么改变,街市照样很热闹,隔壁的张三照样挨家收保护费,临街的李四照样带着七八个小妾满街溜达,吴记包子铺前照样聚满了排队买包子的人……
一切都没什么改变,于是老百姓们顿时醒悟:昨晚的事情和他们并无相干,日子,照样要一天一天地过去。
然而,有心人暗暗发现了一些很小的异常。
刘员外的几家粮店都换了新的掌柜,除了几个小厮,连账房先生都不见了。
贾老板的盐仓昨晚好像着火了,就算大火扑灭得及时,可是今天买回来的盐还是有些烟熏的味道。
欧阳商号的钱庄比平时开门的时间晚了一个时辰,而且钱庄的大掌柜也不在了,听说,是昨晚发了急病……
正午时分,风四爷接到了手下递上来的消息,看了一会儿之后,他走到书案旁,斟酌了许久,才写下了几句话。
密封之后,交给了最信任的下属,年轻的风四爷露出一丝少见的凝重神色,“交到主人手里,不能有半点差错。”
东风吹絮,花红柳绿,又是一年好时节。此时此刻,寂静的山谷里,也飘起了袅袅炊烟,大规模的杀戮之后,营地显然缩小了很多,只剩下不到七百人,其余的,都已经在一夜的屠杀之中失去了生命。
诸葛玥端来一碗白粥,走到楚乔身边,他的面色仍旧很难看,但是已经冷静下来。帐篷很小,他根本站不直,只能蹲下身子,扶起楚乔来,低声说道:“吃点吧。”
楚乔面容惨白,显然身子越发虚弱,但是她还是沉声问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诸葛玥不屑地淡淡道,“该死的人都死了,不该死的也陪着死了,刘氏不费吹灰之力,就独占了这些富家的财产,很俗的戏码。”
楚乔微微皱起眉来,缓缓说道:“这么说,刘熙霸占了其他几个富商的财产?他就不怕那些人的本家来报复吗?”
诸葛玥摇头道:“这些富商的本家,也许已经不在人世了。”
“你是说……”
“对,”诸葛玥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如果是我,要做,就必定要保证一劳永逸。欧阳氏、贾氏、王氏的财产虽然比不上刘氏,但是一旦联合起来,绝对不是刘氏一家能够抗衡的。他刘熙既然决定吞没这些财物,将这几家的人一网打尽,那么贤阳城昨晚,就必定不会安宁。”
楚乔皱起眉来,“难道刘明骏就同意刘熙这样做吗?如此一来,他们在贤阳城的基业就彻底毁了。”
“你还以为这件事是刘明骏指使的?”诸葛玥轻笑,“星儿,你脑子好、身手强、反应也够快,只是你不了解人心。刘熙反了,如果我没猜错,昨天晚上第一个去见阎王的,就是刘明骏。”
“刘熙反了?”楚乔微微一愣,努力在脑海中回想当初在贤阳城见过的那个年轻人,笑起来有一口白牙,习得一手精湛的马术,当时刘明骏跟她介绍自己这个侄子的时候哈哈大笑,得意地拍着那个年轻人的肩膀,很是自豪地说这是他的半个儿子……
“刘熙为什么要反呢?也许,他是不甘心做一个富家翁,想要迈进仕途。但是大夏政权排外,世家占据主导地位,他在朝中毫无根基,想要爬起,三五十年也未必能做到,所以他就孤注一掷,聚整个贤阳富商的财富,作为踏板,想要走进卞唐上层。有了这么大的一笔财富,此次卞唐之行,再也无人能小瞧刘熙了。”
诸葛玥一点一点地分析着,可是这些话听在楚乔耳里,却越发刺耳,她的想法并不是如诸葛玥这般简单,因为她知道死去的这些人的身份。这时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刘熙是大夏的人,铲除了大同行会在贤阳的根基,占据了大同行会经营多年的财富,至于他们为什么要去卞唐,她就猜不出来了。
诸葛玥也算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人,因为此时此刻,经过卞唐探子营迅速传递回来的消息,卞唐的官员们也总结出这么一个几乎相同的结论。
刘熙铲除了其他几方的势力,合为一处,如今前往卞唐,是投诚谋官来了。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的是,早在几天之前,那个被众人深深忌惮的刘熙,就已经被装进麻袋,绑上石头,沉到赤水江中了。
对于这个乱局,有人匆忙退避,有人懵懂无知,有人冷眼旁观,有人掌控一切。懵懂的,以为是强盗抢劫,仇家追杀;聪明的如诸葛玥、李策之流,则能抽丝剥茧,努力洞察这其中的缘由;而唯有真正掌控这一切的人,方能理清这层层叠叠、方方面面的关系,按下这最终的谜底,一直等到真相大白于天下的那一天。
山谷的大帐之中,一身白袍的男子坐在暖榻上,门外站着一众直如标枪的侍卫。
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穿着一身皮铠,进来之后跪在地上,语调铿锵地说道:“世子殿下。”
燕洵身上披着一件纯白的大裘,身下是用炭火温着的暖榻,额头已经微微沁出细汗,可是面色仍旧有些苍白。他坐在那里,听到来人禀报,连眼睛都没睁,只“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财物已经清点完毕,其他各家的主子、下人也已经处理干净了,属下派人在后山挖了一个坑,已经掩埋了。”
燕洵仍旧没有说话,好像已经睡着了,年轻人微微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只是,只是欧阳家的小公子,现在还没找到。”
燕洵微微皱眉,却仍旧没有睁眼,只是淡淡地说道:“那就去找。”
“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