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晴了,再也不会下雪了。
不知不觉间,我喝光了师父所有的桃花酒。桃花林里,满地都是大大小小的酒坛。
看着满地还未来得及化开了去的皑皑白雪,我无聊得紧,便将地上的酒坛都好好安放起来,寻着被雪掩埋的桃花瓣,顺着地上的雪水,自己酿起了酒来。
我自然是不会酿酒,纯粹想打发时日。但我时常亦在想,若师父回来了,能亲口尝尝我酿的桃花酒,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不过,我没手艺,就是不晓得师父他能不能喝得下去。
后来我就将酿好的酒埋在了地下,慢慢地等。
只是许多年之后,我仍旧是没能等到师父回来亲自品尝我酿造的桃花酒,我以为酒在地底下该是熟透了,便弄了一坛起来尝一尝。
不想,却是苦的。苦不堪言。
我酿不出师父那种甘醇甜美的桃花酒。大抵是我酿的时候,雪水太冰凉了些,寻的桃花瓣亦是残败的缘故。
桃花林里的雪散尽了去,树上重新长出了灼热粉嫩的桃花。阵阵桃花香飘忽进鼻间,散发出一味清甜。
我出桃林时,大师兄被我吓了一跳。
他看着我先愣了一阵,才挑起唇温温地笑:“昆仑山刚下雪时,小师妹在里边睡了三年;后来拎着可怜的兔子再进去坐了三十年;自鬼界去了一趟回来便又在里边藏了三百年。我还差点就以为,小师妹要一辈子都躲在里边呢。”
我望了望四周苍翠矗立的群山,早已没了先前那雪白雪白的寂寞,亦跟着笑,道:“哪能一辈子呆在里面,怕是大师兄一人在这偌大的山上,尽是无趣了罢。”
转身之际,大师兄在身后轻轻道:“出来了便好。”
我顿了顿脚步,去了自己的卧房。卧房被大师兄整理得很干净,一直不染尘埃。
我倚在门框上,侧眼看着墙上的那副画。手里捏了个决弹了过去,道:“乖,过来。”
霎时画里缓缓走出了一只灰毛兔子。它习惯性地眯了眯眼,然后乖顺地蹲在我怀里。我手顺了顺它的毛发。自上次去鬼界一直到眼下,我皆没将它带在身边,独自蹲在画里面,怕是也寂寞得紧罢。
(二)
在山上坐了半日,大师兄煮了一壶茶,茶水很清淡,就似我以往常煮的那种。
大师兄道:“小师妹已几百年不曾出山。可今时不同往昔,老是呆在山上亦不是个办法。各路仙家送来的柬帖,在师父书房内都可以堆成山了,前段时日有个初升的小神仙,往山上递了许多次柬帖一直想拜访小师妹,却一直没得到小师妹的回音。若得空了总归是要一处两处走一走。不然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师妹这个上神当得不够识大体。”
我喝了两口茶,应了声,道:“嗯,是该多走两处。”放下了茶杯,看着悠远的山间,漂浮着朦朦胧胧的白雾,我吁了口气,又道,“不如,下午大师兄便随我一齐往北极去一去罢。”
大师兄拈着茶杯的手顿了顿,随后垂下眼帘道:“去罢,去看看也好。只是,我就不与小师妹一道去了。我仍旧是戴罪之身,怎好去搅扰人家。”
我道:“大师兄亦三五百年不曾出过昆仑山,若是戴罪之身早该还清了业障,何况当年天君并未多加责罚大师兄。”我看了看他,又道,“还是说,大师兄如今仍旧是记恨着我,有意将自己封闭起来。”
大师兄笑得云淡风轻,却道:“哪能不记恨。”
我自是晓得,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原谅我。我便道:“也罢,我就晓得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当年怪也怪我自作孽,私自拿大师兄妻儿的命换得大师兄的锦绣仙尘,使得大师兄与我七万年的交情化归为乌有,皆是我的报应。”
我啜了一口茶,又道:“不过即便是如此,我依然没有悔过。不光是我,山上其余十位师兄,我们皆只有一个大师兄。还有师父,亦只有一位大弟子。想当时你若不在了,这个空缺怕是无人再能补得上去。如此想来,我得来的报应,倒也值得。”
大师兄未多说一句话,我看见他握着茶杯的手指关节,些许泛白。
我起身,拂了拂裙角,道:“不早了,大师兄可有话让我带去北极么?”
“那就代大师兄向你三师兄与十一师兄问候一声罢,”说着他便走到我面前,向我摊开了手掌,仙光之处掌心里缓缓浮出一个小锦盒,道,“带上这个。”
“这是何物?”我接了过来打开一看,不想里面却是一粒药丸。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定不是什么凡物。
大师兄道:“这是药神殿送来的东西。”
我蹙了蹙眉,问:“是作何用的?”
“修复仙元所用。”
我浑身一震。
只听大师兄又道:“师父死的时候仙元尽毁,亏得小师妹的真身是狱蝶,能修补人的魂魄,所以才使得师父肉身七七四十九日不毁不灭。司医神君在那四十九日之内拼命炼药,想炼出一味能使仙元复原的仙丹来。不想,终究是晚了一步。待他总算成功时,师父却再也没能支撑得住,灰飞烟灭了。但最后他还是将仙丹交给了我,道是起码多少能帮得到三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