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9月7日23:30-24:00
心中尚在疑惑,忽听巷口一阵脚步声传来,夹杂其中的还有无线电台特有的带着静电杂音的通话。老鹰心中不由一动,以往数次出手之后自己都是立即离开现场,这次要从棒球帽口中逼问情况,耽搁的时间自然久了些,听声音,似乎是巡逻的警察到了。
“爬起来跟我走。”老鹰毫不犹豫松开踩踏在棒球帽后背上的脚,顺手捡起棒球帽扔在地上的Glock17,径直向后巷另一端走去,棒球帽听得声响,也知道是警察到了,不敢怠慢,一个骨碌爬了起来,顾不得手脚兀自酸软麻木,跌跌撞撞匆匆跟在老鹰身后。
“喂,你们两个,站住。”身后传来一声喝止,警察的动作好快,已经到了巷口。老鹰如同没有听到命令一般,加快脚步,闪身出了后巷,棒球帽心中一慌,脚下打了个踉跄,眼看着巷口就在前方不足五米的地方,刚想有样学样,像老鹰一样飞跑出去,就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金属铿锵,接着是更严厉的呵斥:“再不站住开枪了。”
棒球帽心中一凛,香港街头的巡警配备的是重管点三八,不用推弹上膛,扣动扳机就能开火,香港警察的枪法,虽说和自己相比不再一个档次,可要打中十米之内的自己,绝对是轻而易举,自己要是敢再上前一步,十有八*九会倒在枪下。一念及此,不敢再动,乖乖停下脚步,举起双手。
“PC4688呼叫总台,加宁街后巷发现两名男子倒地,现场一名可疑男子被截停,over。”身后警察的脚步越来越近,呼叫电台的声音透着紧张,棒球帽没有回头,从脚步声就能听出来,来的是两个警察,就算有一个人分心汇报情况,那还有一个人全神贯注盯着自己,这时候可不能轻举妄动。
“PC4688,将现场人员先行控制,注意安全,已部署附近PTU警员前往增援。Over。”总台回话简单明了,棒球帽听在耳朵里,惊在心中,机动部队的火力远比军装巡逻警员强,他们如果到了,自己就没有脱身的机会了。
“面向墙壁站立,双手举起扶在墙上。”警察的声音近在耳畔,如临大敌的感觉扑面而来。地上倒着的两名男子显然已经丧命,而且均为枪伤,眼前这个戴棒球帽的男子与此事脱不了干系,这两名警察此刻早已打起十二分警惕,食指早已压在重管点三八扳机上,稍有异动便会毫不犹豫扣下去。
棒球帽按捺着心中的紧张,乖乖走到墙根下,将手扶住墙壁。脚步声在身后停住,棒球帽几乎能感觉到从警察鼻孔中呼出的粗气。他对香港警察盘查的标准流程并不陌生,两名警察,一人靠后举枪瞄准,一人收起枪支,贴近嫌疑人使用手铐。果然,右手手腕一阵冰冷,咔擦一声脆响之后,手铐铐环已经搭在手腕上。
铐环和卡笋锁死的同时,棒球帽身子忽然一矮,右手手肘向外微抬,紧接着猛然向下收回。那向外微微抬起的动作,虽然极为细微,却恰到好处的将身后那名警察的肘关节别成一个反关节,随着身子一矮,棒球帽的肩头已经顶到了警察右臂腋下,右手向下的刹那,随着咔擦一声,身后的警察发出一声参加,肩关节已经脱臼。
棒球帽的刁钻古怪,如此一来,他的身形被身后的警察遮挡的严严实实,另一名警察虽然一直端着枪随时准备开火,但转眼间,自己的同伴便成了挡在自己枪口和嫌疑人之间的肉盾,那警察焦急之下,不敢开枪,口中连声喊着“别动”,脚下移动脚步,寻找着适合开枪的角度。
棒球帽好不容易一击得手,哪里肯放弃这个绝佳的机会,耳朵里听着持枪警察的脚步,脚下飞速后退,背着那个被自己卸了肩关节的警察,向持枪警察怀中直撞过去。那警察端着枪又不敢放,口中连连惊呼,眼看着敌人越来越近,忽然间背在敌人肩上的同伴身子腾空而起,向自己砸了过来,警察大惊之下本能的伸手格挡,双手刚刚伸出,便见到一只大脚陡然到了自己面前,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疼痛,顿时晕了过去。
棒球帽再击得手,连忙俯身到警察身上找手铐钥匙,却听得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知道是增援的机动部队到了,不敢耽搁,连忙起身沿着老鹰逃走的方向冲出后巷,刚出巷子就见老鹰正站在路边,笑嘻嘻的看着自己,心中顿时凉了半截,别看自己对付两个年轻力壮的警察得心应手,可面对这个小鬼,他却半点儿获胜的把握都没有。
“帽子扔了,上衣脱掉。”老鹰走到棒球帽身边,一边拉起棒球帽的手前行一边低声说道,棒球帽闻言顿时会意,两名军装警员一定会将自己的体貌特征通报总台,增援的机动部队已经进了后巷,只要多走几步穿巷而出,就能看到自己脑袋上这顶醒目的棒球帽。当下不假思索,一把扯掉头顶的帽子,顺手将上衣脱掉,和帽子卷到一起,随手扔进路边的垃圾桶。这样一来,那个带着棒球帽狼狈逃命的在逃犯,摇身一变变成穿着黑色T恤,拉着一个孩子在街上闲逛的中年人。要在铜锣湾街头茫茫的人海之中把这样一对形同父子的游客和警方缉拿的凶犯画上等号,还真不容易。果然,两队带着黑色贝雷帽的机动部队警员从身边飞奔而过,都没有向着一大一小看上一眼。
“身手不错嘛。”老鹰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戏谑,“也算并肩作战了一把,怎么称呼你?”
“您客气了,道上兄弟们都叫我阿天,您老叫我小天就行。不知您老怎么称呼……”阿天略顿了顿,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那孩子的左手和自己右手相握,看起来像是长辈和晚辈,可那只手全然没有小孩手掌的温暖柔软,冷冰冰硬邦邦,握在手里说不出的难受。
“老鹰。”话一出口,老鹰感觉到阿天的右手顿时紧了一下,转头一看,一抹惊讶正从阿天脸上匆匆敛去,“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阿天连忙笑了笑,说道,“我只是觉得,凡是名字叫老鹰的,看来都是数一数二的狠角色。”
“这么说你还认识别的老鹰了?”老鹰一下子来了精神,不用问,阿天如果认识别的叫老鹰的人,那一定是自己的父亲,自己长了这么大,父亲的事儿所知甚少,如果这小子真的认识父亲,倒可以从他嘴里了解了解父亲的故事。
“认识可谈不上,”阿天的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只是听说过,几年前也有一个叫老鹰的,据说是银翼的大对头,当年银翼也发过追杀令悬赏,要那人的性命,我们老大不自量力,也想凑个热闹,但折腾了许久,别说老鹰的影子了,连老鹰到底是何许人也都不知道,只好作罢。”
“那后来呢,这个老鹰怎么样了?”想想当初梅姨一伙为了知道父亲的身份,处心积虑给自己设一个偌大的圈套,老鹰心中不由一阵骄傲,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能不能做到父亲这样,让敌人头痛如斯。
“我们有自知之明,知道那笔钱赚不到就不再掺和了,也没再打听。不过当年银翼和老鹰的恩怨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总有些消息会传到我们耳朵里。听说那个老鹰最终还是死在银翼手上,不过银翼就此损兵折将,老大孙影的亲弟弟都命丧敌手。”
老鹰只觉得如遭雷击,差点儿从头到脚僵成一团,原来父亲已经不再人世,这个银翼,杀了自己的妈妈,杀了贺爷爷,还杀了自己的父亲,这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一定要血流成河来洗刷个干干净净。深深吸一口气,平复激动的心情,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要好好问问这个阿天,摸清银翼的底细。
“看来终究还是银翼胜了一筹,”老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描淡写,“上一个老鹰在银翼手上折翼,不知道我这一只会怎样。”
“那怎么能比呢?”阿天和老鹰并肩在街上已经走了许久,那浓重的不自在渐渐淡了,说话间似乎也少了些戒备,“上次银翼倾尽全力,花了数年时间和那个老鹰争斗,最终元气大伤才勉强获胜。这次从事发到现在,只有短短几天,这么仓促应对,胜算应该不大。”
说话间,二人已经过了几个街区,有警车呼啸着与他们擦肩而过,奔赴刚刚发生枪击案的后巷,都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香港警察的这张天网,这次终究还是没有捕盗猎物。
离开了警察的视线,老鹰便与阿天松了手,径直走在前方,阿天跟在老鹰身后,几次想要转身逃跑,但每次起意,总觉得那孩子后脑都生着眼睛,硬是不敢乱动一步,只能乖乖跟在老鹰后面。二人转过一个路口,又进了一条巷子,灯光骤然昏暗,阿天心中一凉,这里又是一个杀人的好所在,看来自己这次要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