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9月7日23:30-24:00
高国庆闷着头走在刘鹏前面,还在心中气鼓鼓的义愤难平,虽说肖长远的故事只讲了一半,但自己已经对那个躺在病床上的战士心生同情,军区政治部主任居然要把这个战士如敝履一般丢掉,难道战士在首长心中,就这么不值钱吗?
“高主任,根据你的经验,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让老鹰脱离危险?”眼看着就要回到重症监护病房了,刘鹏一把拉住了高国庆,压低声音问道。
“我也说不好,我觉得就算顺利,也得一个小时。”高国庆一边说一边思索着,脑子里飞快转着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这个患者情况太过罕见,以他的经验,确实没法儿准确判断出下一步的病情走向,不过,再过一个小时如果还没有出现异常,应该不会再有生命危险了,“对,至少要再观察一个小时。”
刘鹏松了口气,他心里明白得很,军区医院警卫班的战士,最多只能挡得住集安市局来的人,绝对挡不住来自向飞的压力。集安市局的人受阻,向飞必然出面,军令如山,到时候大家只能眼睁睁看着集安市局的人把老鹰带走。他们做的所有努力,无非是拖时间罢了。现在看来,要拖的时间只有一个小时,六十分钟的时间,怎么说都容易拖过去。
“高主任,咱们马上就要进病房了,外面发生的事儿是不是就不要和他们讲了。”
高国庆微微一愣,马上变明白了刘鹏的意思,患者虽然昏迷,但能够捕捉到外界的声音,监护病房里的言语交流,现在都是在围绕患者的过往开展,那是在帮助患者康复,其他的外界干扰,当然是越少越好。尤其是这种局势发展越来越糟糕的消息,更是应该屏蔽在外。
“你说得对,我们两个要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走进病房,外面就算翻了天也和我们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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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街头的灯红酒绿在眼前不断闪过,许正阳看着发生在眼前的一宗宗杀戮,最初的震动已经越来越淡,渐渐荡然无存。短短两天的时间,他已经成功解决了十七名追踪而来的枪手,每次战斗都不会超过两分钟,决定生死的时刻,都只是一瞬间。
在猎日基地训练场上学到的东西,在一场场生死对决中得到实践的考验。都说经验是战场上最好的老师,确实不假,那些已经固化到自己血液中的射击、格斗技巧,随着一次次实战不断调整,一步步成为最适合自己的东西,成为不假思索就能够出手的本*能动作。而那些来自课堂的特种作战技能,跟踪与反跟踪,伏击与反伏击,随着一个个敌人在自己面前倒下,从课堂上干枯的词句变成了一幕幕生动的画面。随着一条条特战经验在实战中得到印证,许正阳不得不叹服,猎日基地的教官确实是特种作战领域的翘楚。
“是不是快要看傻了?”老鹰随意靠在一边,嘴里叼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揪来一的小棍,得意洋洋的看着许正阳,“看看我当年的神勇吧,还不到十岁,就能把香港折腾的天翻地覆,知道猎日基地事后是怎么评价我的吗?”
许正阳瞪了一眼老鹰,没有说话,继续盯着眼前的画面,两天之内发生的战斗,压缩成一瞬间在自己面前展现,就算那一切都是自己曾经经历的往事,就算这一幕幕只是激起自己对往事的回忆,这庞大的信息量,也足够自己好好消化一番的。此刻的他,觉得自己的大脑就像一块巨大的海绵,正贪婪的吸收着身边的一切,尤其是那一场场战斗,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是有讲究的,都有可能决定成败,改变生死。
许正阳的冷淡没有减少老鹰吹嘘的热情,“猎日基地那帮老东西都说,我是基地历史上最出色的战士,知道吗,那些老家伙都是世界顶尖的高手,这些人素来眼高于顶,一旦开口夸赞,一定是发自内心的。”
画面中的夜色笼罩了街道,一条乌黑的后巷中,两名男子黑色的身影如水银一般悄无声息的向巷子深处移动,两人一人在前,一人稍稍靠后,相距半步只差,就是这小小的半步,便形成了一个相互掩护的二人小队队形。
忽然之间,路边的一个垃圾箱盖骤然打开,两名男子毫不犹豫,手中的枪支转向垃圾箱,经过消音器处理的枪声在后巷中响起,垃圾箱在弹雨中被打成了筛子。
枪声未绝,一个小小的影子从对面的阴影中一闪而过,人影移动的同时,伴随着两团明亮的枪口焰闪动,两名男子先后倒地。十八,十九。许正阳在心中默念着两个数字,被格杀的枪手,又多了两个。
“我说伙计,你是不是挺享受这个过程啊?”看着许正阳脸上的兴奋,老鹰凑了过去,拍了拍许正阳的肩膀,一副颇有同感的样子。
享受吗?许正阳的心中忽然一惊,是啊,自己不是很讨厌老鹰那种动不动就杀人的嗜血吗?怎么此刻,看着一条条性命被自己终结,自己不仅没有觉得别扭,反而还有莫名的兴奋呢?
“别不承认了,你现在经历的一切,都是我当年经历过的,我当时是什么感受,你现在就是什么感受,想瞒是瞒不住的。”老鹰神神秘秘的眨着眼睛,趴在许正阳耳朵边说着,“现在想想咱们今天干的那些事儿,你还会觉得不妥吗?杀个把人,对咱们来说算得了什么?至于把我当成洪水猛兽敬而远之吗?更何况咱们杀的,都是一心要置咱们于死地的人,你不杀他,他们就要杀你。”
老鹰的声音似乎有种莫名其妙的威力,听起来那么顺理成章,是啊,眼前这一个个枪手,就是奔着要自己的性命而来,杀掉他们,自己当然不会有心理压力。再说了,自己本来就是要报仇的,他们和杀掉自己妈妈的凶手是一伙儿的,杀掉他们,一点儿都不冤。
“好了,你不要在这里蛊惑人心了。”对老鹰的观点,刀锋显然是不赞同的,“你那一套真的对吗?当时刚刚加入刀锋,贺大队为了改你的毛病费了多大的劲儿,你全忘了吗?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当年你不是已经认识到错了吗?怎么现在把那点儿见识都还回去了,又说这些不知所云的话。”
“错?我认识到错了?”老鹰冷笑一声,“没错,当年贺大队是说服了我,曾经一度,我还真的以为我是错的。可是,现在回头看看,我觉得真正错的人不是我,是你们。”
“错的是我们?你还记得当初贺大队是怎么说的吗?”
“当然记得,贺大队说人万万不可嗜血,一旦嗜血就会成为野兽,我们刀锋大队的战士,手中握有利刃,更要清楚的认识到这支利刃的作用,那是用来履行我们的职责,捍卫国家安全的。兵者国之重器,擅用不祥,利刃一旦出鞘们就要见血,我们这支利刃,到了出手的时候会毫不犹豫,但若非必要,不可轻易出鞘。要知道那些命丧我们枪下的人,也有父母妻儿,每一个生命的陨落,带来的都是一个家庭难以恢复的伤痛。”
“既然这些话你都记得,那你怎么还会觉得我们是错的呢?”
“这些话说的都有道理,可是我问问你,咱们的刀锋大队为了国家利益,有多少人不惜抛洒热血战死在异国他乡,最终连个烈士的名分都拿不到,这样一支队伍,下场又是如何?”
看着老鹰眼中犀利的光芒,刀锋沉默了,老鹰的话戳到了他的痛处。
“你不说话了是吧?你没有办法回答我是吧?好,你不愿意说,那就让我来说。他们用一堆大道理鼓起我们的热血,让我们有进无退,不惜慷慨赴死。可最终呢?他们就像扔一只破*鞋子一样把我们丢在一边,那些曾经的英雄到底是怎么屈死疆场的,连问都没人问一句。这就是我们为之奋斗的理想,是吗?别再拿那些国家大义来压我了,我看透了,所谓的国家大义,无非是他们蛊惑人心的工具罢了。看看那些身居高位的高官,张口闭口的保家卫国,他们做的那些事,和保家卫国有多少关系?”
“我知道你对刀锋的结局心存芥蒂,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兄弟们死的死散的散,连部队番号都烟消云散,这些事一想起来我就锥心泣血的痛。但把国家大义抛到一边不说,没有了这顶帽子,你就可以自甘堕落变回那个嗜血成性的魔鬼吗?如果变成那副样子,你还有什么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父母,去见那些曾经并肩战斗的兄弟?”
“这是个丑恶横行的世界,善良的人难免软弱,根本不是那些权谋诡诈的对手。要对付这些恶行,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比他们更凶残。只有为刀锋洗了冤,帮兄弟报了仇,我才有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兄弟。在此期间,我宁可成为那个冷酷嗜血的老鹰,变回当年我原本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