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9月7日23:00-23:10
又一次醒过来了,这是第几次了,自己已经数不清楚了,神经越来越麻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透过毛巾扑面而来的凉水,已经不再像最初一样让自己恐惧,那要命的窒息,似乎也已经不像最初那么难熬。晕厥快要成了家常便饭,苏醒、窒息、晕厥,三点一线,轻车熟路,无非是一个循环过去,另一个循环开始罢了。
体力已经快要流逝干净了,除了晕厥之外,自己好像始终都在挣扎,似乎拼了命挣扎就能缓解窒息带来的那种濒临死亡的绝望。一次次的循环往复,让自己认识到挣扎的无济于事,不管你怎么拼命,都挣脱不了手脚的束缚,都逃脱不了一次次死去活来的命运。既然左右是这个结局,还有什么挣扎的必要吗?更何况现在的自己,早已像被榨干了最后一滴油的花生渣一样,除了瘫倒在椅子上,已经没有更多的力气做其他动作了。
不再动了,就让自己像是真正死去一样一动不动吧,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了,他们愿意怎么折腾是他们的事儿,自己是折腾不动了。
两根冰冷的手指搭在了自己的脖颈上,要是在前一轮,那带着死亡气息的冰冷,一定会带给自己触电一般的战栗,可是现在,自己连发抖的力气都没有了。
“怎么样?还活着吗?”没想到筋疲力尽之后,神智竟然前所未有的清醒,自从被审讯开始,这句话是自己听到的最清楚的一句,只不过,这句话是不需要自己回答的。
“还活着,不过脉搏有些弱。”回答的声音有些尖利,是那个用手指摸自己颈动脉的人。“是不是缓一缓,要是弄死了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大力,你确定这家伙没有接受过抗审训练吗?”一阵打火机铿锵脆响过后,一丝烟草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看来调查员们也累了,要抽根烟休息一下了。原来对人用刑也是个体力活儿。
“确定,我找他们总教官核实过,绝对没有经受过抗审训练。”还是那个尖利的声音,看来这个人名叫大力,这是自己受审以来听到的第一个名字。
“那么也就是说,刚才这一番折腾,是这小子第一次受刑?”
“没错。”
“老狼,你是刑讯专家,说说你的感觉吧。”
有一个名字,老狼,刑讯专家,也就是擅长折磨人的了,三个调查员,有两个自己已经知道了名字,另外一个听起来像是个头头。
“这小子素质不错。中国人的韧性总是强一些,但不管怎样,以他这个年纪,能挺到这个阶段,确实不容易。”被称为老狼的专家,操着一口略显生硬的普通话,听起来不像中国人。
“大力,当年你在基地培训的时候,第一次参加抗审训练,熬了多久?”
“半个多小时吧。”
“半个多小时,不错啊,第一次就直接进了第二阶段。”老狼的话听起来像是专家点评。“我记得基地的抗审训练,一般都是二十分钟电击,熬过去了就进入拷打阶段,一般的学员,能挺住十分钟电击就不错了。”
“可是对这小子,咱们直接跳过了第一阶段,上来就是拷打,结果这小子居然挺过来了。”大力的语气中透着几分匪夷所思。
“老狼,会不会是因为我们跳过了疲劳战术,让水刑的效果打折扣了?”
“对呀,”大力接过了话头,“当年受训的时候,拷打这一关过了,要接着来一个星期的熬鹰,整整一个星期不让睡觉,我记得当初熬过那一个星期之后,我连站都站不起来,接下来才是水刑。咱们跳过熬鹰直接用水,一定会影响效果的。”
“咱们跳过熬鹰这个阶段是有原因的,一来熬鹰的时间太久,至少要五天,多的要一个星期,咱们没那个功夫。二来这种手段,相比其他刑讯方式,是最容易适应的,只要掌握了技巧,就算是站着不动,也能抽空闭眼小睡片刻,用处根本不大。在审讯中用这种手段,主要是消磨受审人的体力,让他们筋疲力尽,无力熬刑。可你看看现在这个受审人,不过是个小兔崽子,拷打之后他已经没什么体力了,根本不需要用睡眠剥夺这种招数消耗他的体力。”专家就是专家,谈起折磨人的手段来,都有一套套的道理。
“那接下来怎么办?用药吗?”
“南哥,这小崽子的年龄,用药是不是早了点儿?”
南哥,原来第三个调查员叫南哥,这家伙是个头目,大力和老狼都得听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