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生一边用袖子擦着水,一边解释道:“回来的路上,天太黑,没看清脚下,陈叔的脚踝就被树枝划伤了,不晓得有没有伤到筋骨,娘,你快打热水来,把血擦擦,咱家还有草药吧,也都拿出来,先把血止住了。”看着那血往外冒,怪渗人的。
田氏愣了神,一下子也没明白过来,直到冬生又催了她一遍,她这才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厨房跑去了。这一路上跌跌撞撞,端在手里的水盆,都差点飞了出去。
好不容易端着水盆到了堂屋,李元青跟冬生二人已经把陈二顺湿透的衣服脱了下来,这三人身上都是泥,就跟从泥地里爬出来似的。
田氏放下盆,急着道:“我去拿药,拿衣服。”她搁下东西,又匆匆进了里屋,再出来时,不光抱着干净的衣服,还有一床小薄被子,一股脑的盖到陈二顺头上。
冬生蹲了下去,用蘸了水的布,把他的伤口清理出来,敷上草药。他们家是土草药,先前上山的时候顺带着采回来的,放在外面太阳暴晒过后,压成粉末,要用的时候拿温水泡开,附在腿上之后,外面包上一层白布,用以固定就成。
李元青也看了他的伤口,道:“没事,就是划破了皮肉,没有伤到筋骨,不过失血挺多的,这伤口一时半会不要移动,否则还是会流血。”
田氏连连点头,一时间眼神有点飘散,“嗳,我知道了,你俩也赶快去换衣服,别再着凉了。”
冬生催促李元青赶快回去,免得麦芽担心,他自己也去洗洗干净,回头再把陈二顺背回房屋。
他们都各自干事情去了,田氏坐到陈二顺边上,看着他现在弄的这副模样,无奈的叹了口气,“早叫你回县城去,你不干,现在弄成这样,要是再留下啥毛病,我看你咋整!”
陈二顺咧着嘴,一个劲的冲她嘿嘿傻笑,“不是没事吗?庄稼人都在田地里干活,磕磕碰碰的,那不是很正常吗?我小时候摔过比我还狠的,喏,就在大腿上,老长一个疤,”说着,他就要掀开裤腿子给田氏看,“当时那个郎中都说我没救了,流那么多的血,当时年数也小,能活过来就算不错的了。”
田氏一见他掀裤腿子,忙用手去挡,“你说归说,干啥要掀衣服?快放回去,冬生马上就要出来哩。”
陈二顺看她脸颊红红的,慢腾腾的把衣服放下了,嘴上狡辩道:“我就是怕你不相信,小时候受那么重的伤,都没关系,这点伤又能算得了个啥,过几天就好了。”
田氏看他说的这样轻松,可她心里却一点都轻松不下来。刚才看见陈二顺叫他们背回来,那一刻,真叫她想起了冬生爹,那种打腿底升起的恐惧感,差点没把她当场击垮。那样的苦难,她绝不想再经历一次。
冬生洗澡很快,顺便手水冲了冲,又套了件马甲跟大裤头,便跑回堂屋。
田氏看儿子头上还滴着水,担心道:“这里有布,你把水擦干了,别招了风寒,这会正下雨,凉的很。”
冬生接过她递来的布,胡乱擦了几下,便搁下了,“娘,我没事,我得赶紧把陈叔背过房屋去。”
陈二顺道:“冬生啊,你不用背我,扶我一下,我自己走就成了,也没几步远,跳几下就到了。”他说着便站起来,扶着大桌子,便要往里屋去。
田氏赶紧叫冬生过去扶着,她走了两步,想起应该去煮些姜汤,转个身又去了厨房。姜汤煮到一半,她又觉着应该煮些吃的给陈二顺补补血。便拿了几个鸡蛋,在糖水里打了,做成糖水鸡蛋。烧了两大碗,喊来冬生过来端着,一并拿到里屋去了。
陈二顺此时已经躺到炕头上,看她端了这么些东西,直笑道:“我这又不是做月子,吃啥糖水鸡蛋。”
田氏白他一眼,训斥道:“你以为你有多年轻呢?是十八还是二十八?流那么多的血,都没死,只能算你命大,最好别留下啥病根,我也是看你可怜,要不然谁这么晚了,还来开火给你煮鸡蛋。”她又叫冬生也吃一碗,冬生直摇头,他又没伤着,再说了,晚饭他吃的饱,他更不喜欢吃甜食。
冬生扭头出去了,把房间让给他们两个。
田氏看着桌上两大碗糖水鸡蛋,便都推到陈二顺跟前,凉凉的对他道:“算便宜你了,快把这两碗都吃了吧,别搁冷了,搁冷了就得腥了。”
陈二顺很开心的笑,不客气端起碗来,道:“这一碗就够我吃的了,剩下的一碗你吃了吧,我看你晚上也没吃多少饭,我一个人要是吃这么多,晚上肯定会撑的睡不着觉。”
田氏可不管他能不会睡着觉,硬是把另一只碗里的鸡蛋也要倒进去,“睡不着觉,你就坐着,坐到能睡着为止,我可没空陪你了,你慢慢吃,吃完了,碗筷就放在边上,等明天我再来收。”
陈二顺一听说她要走,急道:“别啊,你要是走了,晚上我要起夜咋办?”
他这话叫田氏愣了,“你要起夜,跟我说干啥?我让冬天过来跟你睡,真是的,都这样了,讲话还不着调。”
田氐说走就走,下了炕就准备穿鞋。
陈二顺灵机一动,突然捂着脚哀嚎一声,“哎哟,疼死我了。”他叫的声可大了,配上痛苦的表情,田氏还真相信了,“你腿咋了,还疼的厉害?”
陈二顺面部表情很搞笑,又痛苦又忍着笑意,他抱着腿,一副可怜样,“没事,可能是我坐久了,缩的难受,撑一会就好了,”他一边龇着牙,一边又想把腿放开,可碰着伤口,又疼的很。
田氏看他的模样,直皱眉,“行了吧你,少装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啥!”
奸计一被识破,陈二顺赶忙摆出嬉皮笑脸的姿态,讨好着道:“我就是想让你陪陪我嘛,冬生都休息了,他明天还有活呢,就别去打扰他了,你抱床被子来,反正这炕大,咱们各睡一边,夜里我还麻烦你帮着点灯呢,要不然这黑灯瞎火的,我上哪摸去。”
他这话有些狡辩的成份在里面,却也是事实。田氏心一软,便答应了,心想,就陪他一晚,他这腿夜里起来确实不方便,已经伤成这样了,要是再坏一些,她心里就更过意不去了。
陈二顺见她答应下来,乐不可支的捧起碗,大口大口的吃起宵夜来。临了,他还把碗里扔的鸡蛋拨了一半,到田氏碗里,非叫她跟着一块吃。
吃完了糖水鸡蛋,田氏又盛了碗姜汤,这一大碗喝下去,把陈二顺撑的腰都弯不了,他嘟囔着,今晚半夜肯定要起夜,喝这么多的汤水,不起夜才怪。
田氏收拾好屋子,回自己的屋抱了被子,等走到陈二顺睡着那屋的门口时,她犹豫了。这个样子进去,算啥呢?她这算不算红杏出墙,是不是给田家门楣蒙羞?田氏越想越害怕,越是害怕,就越不敢往他那屋去。她站着站着,又想起那一天,也是下着暴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