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翼为祸之烈,窦武杀阉之心,天子,奸宦,士族官僚无不引以为戒,所以大将军如此明目张胆的介入册立太子一事,说重一点,是贪图权柄,图谋不轨。大将军如此招摇,引得各方势力侧目,恐怕要招惹祸事啊。”
“此事,还请大将军三思而后行。”
何进闻言,呆坐良久。
“老大人可有什么解决之道?”
赵歧看看众人,笑道:“大将军在问话呢?谁说说?”
王允拱手说道:“以我的看法,联合大臣上书天子一事,大将军还是不要出面为好。大将军可以派人把奸宦投天子所好,唆使天子废嫡立庶的事悄悄泄漏给某个京都门阀或者和门阀关系很密切的名士。门阀世族一旦知道这个消息,必能揣测到其中的后果,他们为了大汉的安危,为了制止奸阉的阴谋,肯定要联手上书劝谏天子。我看,他们还会来找大将军,因为奸阉们的诡计如果得逞,最先遭殃的就是大将军了,在他们看来,大将军肯定在家忧心忡忡,惶惶不可终日了。不论他们如何花言巧语,大将军都不要答应他们的要求。大将军是皇后的兄长,是大皇子的舅舅,一定要避嫌,不要惹恼了陛下,也不要让奸阉误以为你和门阀世族已经结盟,趁机在陛下面前献谗。”
何进连连点头,神情间颇为赞赏,他问道:“子师可有什么具体的办法?此时由宫内传出,若想让那些门阀的家主和朝中官僚相信,我们又要完全摆脱嫌疑置身事外,不容易啊。”
王允笑道:“大将军想复杂了。司空许相许大人就可以解决这一切。大将军应该知道汝南平舆的许氏门阀三世三公,在我大汉朝声名显赫,他们家以研究《易经》闻名于世,每代都有易学大师,家中子弟多善占卜之术。许大人就是他们家的第三个‘三公’,但他们许家的许多子弟都不愿意和他往来,尤其是那个名闻遐迩的许劭许子将,司空大人数次请他都被他拒绝了。我在豫州任刺史的时候,和许劭见过几次面,听他说过原因。”
赵歧笑道:“都是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郑泰好奇地问道:“是什么原因?子师兄请说说,让我们这些后辈也听听?”
何进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司空大人可以帮助他解决这个棘手问题,所以很感兴趣地挥手催促道:“子师快说说。”
王允说道:“许相许大人当年被征辟进京,是中常侍曹腾向天子举荐的。”
众人顿时恍然。
赵歧立即解释道:“你们不要误解了中官曹腾曹大人,他在中官里,算是很有口碑的了。他一生侍奉过四位皇帝,忠心耿耿,没有什么差错。他做大长秋的时候,向天子举荐了许多天下名士,比如陈留的虞放、边韶,南阳的延固、张温,弘农的张奂等人。这些人后来可都是我大汉朝的中流砥柱。前司徒种暠做益州刺史的时候,曾经弹劾过曹腾,但曹腾不记仇,还经常称赞种暠是个好官,极力向皇上推荐。后来种暠说自己能够做到三公之一的司徒,都是因为曹腾的关照。”
“许相被自己宗族子弟所诟病,主要是因为他看到中官势力越来越大,所以和奸阉曹节、王甫等人一直交往甚密,称兄道弟。他这种人属于墙头草,喜欢两边倒,谁都不得罪,他说出来的话,无论是奸宦还是门阀,都相信。”
“那就是说,要麻烦伯求去跑一趟司空府了?”何进问道。
“对。伯求过去在司空府做过掾史,和司空大人很熟,这个差事自然是他的了。”王允笑道。
何颙拱手对何进说道:“这是小事,我可以随时去一趟司空府见见许大人。”他神情严肃地说道,“大将军,你想过没有,现在提出册立太子一事,陛下肯定不答应,而且还会适得其反。此事不但会惊动陛下,引起陛下对反对势力的关注,还会引起陛下对你的嫉恨。如果陛下感觉到你的威胁,倾尽全力来对付你怎么办?大将军你可要慎重啊。以陛下的聪明,他应该看得出来,这事背后操纵的人就是你。”
“大将军虽然手握兵权,直接掌控北军,但大将军的威慑力显然不能和天子诏的威力相比。当日肃贪之时,光禄勋刘虞手持兵符和诏书赶到北军大营,轻轻松松就取得了北军的控制权。南军现在由卫尉刘廷统领,说白了就是陛下说了算。至于羽林军,虎贲军,中黄门,和大将军根本没有关系。如果现在天子要对付你,大将军,你将如何自处?”
何进稍一沉吟,说道:“陛下肃贪的时候,北军刚刚从西凉回来,各部校尉和执金吾甄举甄大人措手不及,所以……如今恐怕没有这么容易吧?”
何颙吃惊地大声说道:“大将军如果这么想,离死不远矣。”
何进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大将军难道忘了十八年前,大将军窦武是怎么失败的吗?”
“当年车骑将军张奂和中常侍王甫手持天子诏书,与北宫之外的双阙前拦住北军,王甫对北军士兵说,窦武谋反,你们这些禁兵应当宿卫宫省,为何和他一起造反?投降者有赏。北营的军士,除长水校尉所辖的骑兵征自乌桓和匈奴这两个外族之外,其余多是洛阳城中和司隶一带的子弟,他们对朝中权势的斗争特别敏感,喜欢纨袴享乐,权衡利害的能力大于分辨是非的能力,尤其是爱惜自己的生命。在孝桓皇帝朝,他们当中的许多人都曾跟随中常侍捕杀不可一世的大将军梁冀和他的宗室子弟,因而深知中官的厉害。当时,他们一方面看到中官王甫手里有天子诏令,另一方面看到威震边关的大将张奂和他手下如狼似虎的卫队正虎视眈眈地站在对面准备随时扑上来,立即纷纷投降。到了中午的时候,窦武及其亲党根本震慑不住北军五营,阵营中的兵士已经跑得所剩无几。大将军只有逃跑,后来被追兵包围在都亭,自杀身亡。”
“现在一旦有事,大将军若想以这支北军去应对变故,恐怕要重蹈窦武的覆辙啊。大将军应该有一支忠于自己的部队,一旦事发,立即可以杀进北宫,诛奸阉,清君侧,一蹴而就,此乃立于不败之地的根基啊。”
何进凝神沉思。
孔融说道:“伯求兄,依照大汉律,大汉只有两支军队在京畿,一是南军,一是北军,南军护卫皇宫,北军卫戍洛阳或者征战天下,再无第三支军队存在,你这个办法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我看,还是让大将军借口北军在西凉折损巨大,向陛下建议派人到临近各州募兵扩军北军,多多安排亲信方为上策。”
荀攸说道:“远水救不了近渴,为了以防万一,大将军还是想办法把主管皇宫警卫的光禄勋刘虞和统领南军的卫尉刘廷都挪一个位置,换上我们自己的人最好,统领北军的执金吾甄举甄大人虽然归大将军节制,但他自己就是冀州的甄氏门阀家主,和洛阳的门阀世族走得非常近,这种人还是换调好,免得出问题。”
何进连连点头,赞道:“伯求,文举,公达的建议都很不错。伯求,你那个再建一军的办法也很有道理。我看这样吧,你们等一下回去以后,仔细商量一下具体细节,怎么样?”
几个人赶忙答应。
何进接着说道:“西凉大捷之后,陛下已经公开袒护李弘,虽然李弘有擅权斩杀贪官的过失,但陛下说可以功过相抵。如今奈何?”
郑泰立即说道:“大将军请放心,有关我们和西凉的所有痕迹,很快就会被擦拭一净。可惜了我们那么好的一个计策。”
蒯越说道:“西凉战局如果按照我们的设计,现在李弘正在大败逃或者退守槐里一筹莫展,加上他违旨斩杀贪官人命,李弘的性命已经朝不夕保,如果这个月李弘被解决掉,大将军或者大将军的弟弟河南尹何大人就可以率部西上凉州,一战而定,立下盖世功勋,可惜,功亏一篑。”
何进说道:“几位大人的计策的确不错,可惜我们缺乏运气。李弘不死,手握重兵,对我们终究是个威胁。如果李弘死了,天子失去倚仗,这废嫡立庶的事,他可能也就放在心里想想而已。你们说,如何处理?”
蒯越回道:“那日朝堂上执金吾甄举甄大人说得很对,还是将他招回洛阳,慢慢寻找机会害死他为好。当年就是皇甫规和段颎那等英雄人物,不也是被奸宦们设计陷害被抓进了北寺狱。只要他离开西凉,离开他的部队,走进洛阳城,他就很难活着走出洛阳城了。”
郑泰说道:“翼城大战,李弘之所以能打赢,不是因为他会打仗,而是因为叛军内讧把胜利拱手相送了。这种嗜杀成性的蛮子,不死,迟早都是大汉祸乱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