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辰呆呆得看着那一袭白衣,僵立在原地,几乎怀疑自己是在梦里。幽兰触到九辰目光的那一刹那,触电般将手从子彦手中抽了出来。
子彦略略一怔,便从容的和她并肩进了水榭。
待他们与众人见过礼,九辰依旧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右手,几乎要将一角桌案捏碎。
子彦迎着那黑衣少年明亮如星的眼睛,一步步走到他跟前,微微一笑,竟是忽然撩袍跪落:“子彦,见过世子殿下。”
这是家宴,本不必行这君臣大礼,子彦却先后对巫王和九辰行了。
九辰低下头,彻底呆了。
跪在地上的白衣公子,却依旧目光冲静,含笑望着他,正是多年来他记忆里的模样。温柔、宠溺、会听他没完没了的说话、会轻声安慰他。
九辰眼睛里渐渐浮起一层雾气。
巫后和云妃等人皆是不明意味的看着,各怀心思。文时候突然闭了嘴巴,巫王也没有兴致再听下去。
又呆呆得站了会儿,九辰忽然一脚踹开矮凳,撩袍跪在子彦对面,郑重一拜:“今日是家宴,按规矩,应该子沂先给兄长行礼。”
子彦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用仅他们能听见的声音,道:“殿下不可胡闹。”
九辰权当没听见,抿起嘴角,直接将他拉了起来。
巫王这才清了清嗓子,淡淡吩咐:“都坐下。”
这一场家宴,九辰吃的心不在焉,幽兰吃的味同嚼蜡,唯独子彦,样样都沾,倒似津津有味。
自从得知子彦被放出了西苑,九辰觉得自己的伤好得飞快。晏婴因为对他瞒着这消息,被他狠狠冷落了好多天。
他也不再急着回世子府,每日天一亮,就要奔到芷芜苑去找子彦。怎奈,每次见面,子彦都要对他行大礼,只差三叩九跪相迎,且无论他说什么,子彦都是含笑听完,就说一句“殿下该回去了”,半句多余的话都不肯跟他讲,这令九辰烦闷不已、备受打击。到后来,子彦拧不过他死缠烂打,干脆躲着他,早早就离开芷芜苑,九辰常常是遍寻王宫,都找不到子彦踪影。
直到有一次,九辰抱着守株待兔的决心,在芷芜苑外,一直站到深夜,终于等到了子彦归来。
他从暗处走出来,挡住子彦去路,高声质问:“你为什么要躲着我?哪有你这样当兄长的?”
子彦看着他,甚是无奈道:“殿下——”
话刚出口,便被对面的少年霸道的打断。
“我不是什么殿下,我是阿辰,以前,你都这么叫我的。”多日来,他一口一个“殿下”,冷漠而疏离,让九辰十分气愤。
子彦神色清淡,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殿下说笑了,尊卑有序,君臣有别,子彦尚是戴罪之身,怎敢僭越。”然后,他深深的看着对面少年,低声笑道:“不怕殿下笑话,在牢里呆久了,我有些怕了,胆子也小了……殿下不曾在里面呆过,自然不明白其中苦楚……这深宫里,明哲保身才是正道,忤逆之事,是断不可为的,殿下也好自为之罢。”
说完这些,榻边不紧不慢的朝芷芜苑宫门走去。
九辰一动不动的盯着他背影,忽然轻声问:“你真的要跟着楚人离开么?”
子彦身形滞住。
九辰道:“我知道,这段时间,你一直在跟他们秘密联络。我也知道,你的生母,是楚国那位公主……可是,楚人诡计多端,这也许,是他们设下的圈套。”
子彦默了许久,平静道:“殿下还是忘了这些事吧。”
然后,他头也不回的进了芷芜苑。
不多时,苑内就亮起了灯火,紧接着,是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几声温言软语,像是云妃的声音。
九辰揉了揉眼睛,默立片刻,正要离开,忽觉一股寒意直窜背脊。
只是,他意识到这股危险气息时,身体已经无法移动丝毫了。
然后,他眼前一黑,再无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