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退居洛下时,程平到底找到了自己可以终身从事的事业——不为良相,便为良师。
这还得从那些登门投行卷的士子们说起。陆允明虽退居二线了,但名声在外,登门拜访的学子不知凡几。陆允明去衙门,程平便替他把这些投来的诗文、策论、行卷看了,有看着实在欣赏的,便见一见。
听说夫人召见,即便再迂腐再头巾气的儒生也没什么为难的——韩国夫人不是别个,那是当过宰辅的人。
程平寒族出身,科举及第,从地方亲民官一路爬到朝廷重臣,于科举事,于朝政事都有自己的见解,就任中枢那几年,也时常提掖后进,在读书人中颇有美誉,这时候重操旧业,倒也便宜。
她态度和蔼,对那些求推荐的也很坦诚,“郎君明而能断,某可荐去刑部试试;郎君若想入大理寺,则要等陆相回来,与他谈过再说”……
也有单纯讨论学问的,这种程平更喜欢,切磋出真知嘛。
一时洛下读书人言必提“韩国夫人”,又觉得“国夫人”这个官方称谓与程平似不相称,但称“程相”又不合适,便有走得近的士子称呼她“程师”,别的士子觉得这个称呼不错,便也跟着这么叫,弄得程平颇有桃李满天下的意思。
“程师”也确实有把这个名头坐实的想法。
安史之乱以后,官学衰败,即便不衰败,官学也不是面向各个阶层的。教育资源这种东西从来就不是均衡公平的,即便在程平穿越来的前世,都时常有人说“寒门难出贵子”,更何况士庶分别犹存的唐代。
程平有心建立私人书院,但又怕对陆允明影响不好——这个时代,师生关系捆得太紧,自己与陆允明刚从党争的坑里爬出来,又弄了这么一大帮小尾巴……再说,也怕朝中人攻讦陆允明收买人心。
陆允明却笑她,“你啊,就是想得太多!一个书院能有多少人?再说,你是你,我是我,圣人还有朝臣们,分得清。”陆允明目光柔和起来,摸着她的头发,“莫要看轻自己,在大家眼里,你不只是陆夫人,你还是程相公。”
程平到底给皇帝写了奏表提前报备这件事,又亲自去长安面了一回圣。程平是皇帝的嫡系,在皇帝心里一直是“忠诚坚贞”“一心为公”的存在。皇帝后来在朝上遇到麻烦的时候时常慨叹,要是悦安没有被拆穿身份该多好,这会子见她还愿意为大唐封建主义建设发光发热,哪有不赞成的?不用程平提,就亲赐了“洛下书院”题额。
回来以后,程平就开始大刀阔斧地折腾。以程平现在在洛阳士子中的号召力,生源是不缺的;校舍也好办,院址就选在龙门山的陆氏别墅,风景秀丽又幽静,适合读书;最难的是请老师,老师才是一座书院的灵魂。
程平对自己的斤两很了解,偶尔开个学术沙龙还行,但开坛讲学就压不住秤了,所以拿出刘备礼贤下士的劲头儿,从各地延请名师宿儒。
书院采用分院分科学分制,颇有点后代大学的影子。程平主张学术自由,对各位老师的教学内容,只要不反动,学院就不加干涉。又成立洛下书院印书馆,除了把老师们的教案集结成册刊印以外,也印制其他学术书籍。
一时洛下学风大盛。
皇帝及继任之君都曾数次来书院,给程平当过几天学生的继君甚至感慨,“朕亦为程师弟子,却不得入书院读书,惜哉!”当然这都是后话。
对书院事,陆允明因为官方身份,开始是不掺和的,后来卸任后实在眼馋,便想走媳妇后门混入人民教师的队伍。
程平皱着眉想了想,“有个骑射助教老父病重,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
于是陆相便当了这个体育代课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