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整个五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初,台湾军事情报局下设的侦防局,实际上依然是由大叛徒谷正文领导的。
谷正文这个人,是一头嗅觉敏锐而凶狠好斗的猎犬。在内战期间针对我党的北平情报战中,他就曾一举破获我党的电台,咬出了大批我党潜伏在国民党军队中的高级军官。
在国民党退守台湾之后,他先是暗杀了蒋介石的政敌、原陆军大学校长杨杰,为之铲除异己;其后又主导印制巨量伪钞运往大陆,扰乱我国经济发展,因此获得蒋介石重用。
也正是这个人,处心积虑、三番五次刺杀我党领导人,参与策划了著名的“克什米尔公主号”事件,若不是周总理临时改变了路线,恐怕早就惨遭不测了。
所以谷正文在台湾岛内有“活阎王”之称,专门从事对大陆的颠覆渗透工作。
在尚一鸣的叙述中,整个台湾的军警、宪兵以及特务体系,这几十年被谷正文经营得固若金汤,将整个台湾围得铁桶一般,我们的人完全没有长期潜伏在这里的机会和条件。
之后的二十几年中,我党对台的整个地下情报工作陷于全面崩溃,只有极少数几个身居要害部门的单线“冷子”潜伏了下来,但却已经几乎无法构成完整的情报体系。
最后,尚一鸣冷冷地看着我:“你知道吗,我们是冷子,我们做不了什么事,也永远走不了。”
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除了心有戚戚,却也不自觉地钦佩起老尚来——
潜伏台湾几十年,藏身于陋室小巷,忍受极端的枯燥和孤独,日日夜夜都要提心吊胆,但却又完全没有机会发挥自身的价值,他这辈子最青春、最灿烂的年华,就这样默默无闻地度过。
这样的坚守,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我能够看出来,老尚的共产主义信仰是极为坚定的。不然的话,他没必要枯守在这里,只要他投敌叛变,荣华富贵是唾手可得的事情。
但他没有,所以他值得我尊敬和信任。
我抬起手,对他敬了一个军礼。
半晌之后,我才放下手,缓缓道:“尚同志,那我现在该怎么做才能离开台湾?”
尚一鸣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我:“你自己有没有什么想法?”
“我想伪装成军警或者特务,昼伏夜出,横穿台湾,抵进台湾岛西南部的澎湖列岛,伺机到达金门海域……”
“哈哈哈……”
我还没有说完,老尚已经大笑起来,眼中的嘲讽神色一览无余,直笑了好半晌才止住,最后冷冷地道:“小子,你当你是神仙啊?还是说你以为侦防局的特务全都是白痴?”
“你想伪装成什么身份,军警,宪兵,还是密探?你有证件吗,你知道军警宪特体系的组织架构吗?我告诉你,在台湾就没有宪兵看不明白的身份!”
“你会说闽南语吗?会说客家话吗?你说的有多熟练?你知道台湾各个县市,不同地方不同口音是怎么回事?”
“你要知道,侦防局专门针对军警宪特体系做过培训的!”
老尚冷笑着道:“不少台湾军警讲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绝大多数还懂各省方言,你这样的外乡人,走在大街上一旦被军警盘查,突然给你来一句京片子、川普——嘿,不用多,就那么一句,你就得翻船!”
“最后退一万步说,你就是到了台南,澎湖和金门可都在海上,你有船吗?还是说,你准备来个几百公里武装泅渡穿越海峡?”
老尚的分析客观而又精准,直击我的薄弱处,听得我目瞪口呆。
凭我自己的那点潜伏和反侦察技巧,但凡遇上有经验的敌特,保不准就得露馅。这,这台湾还真是被谷正文这个老特务头子,给经营的滴水不漏啊!
可是老子怎么办?横不能就永远待在这儿吧?
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什么好办法,最后只好把视线投向尚一鸣,可没想到这位老特务说完刚才那番话,便闭着眼睛养神,只有手指还在轻轻敲击着轮椅,仿佛在沉思着什么。
老尚肯定在思考着对策,我不敢打扰,只好垂手肃立在一旁静静等待。
“哚哚哚!”
“爷爷,该吃饭了!”突然传来的敲门声带着平稳的节奏,那个叫做云落的女子声音温婉圆润,两到声音交错着打破了场间沉默的气氛。
老尚也在这时缓缓睁开了眼睛,很怪异地打量了我半天,最后竟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嘿嘿,我已经想好怎么让你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