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回】无心言偏能触心事·有意举自应动意情
却说黛玉闻得瑧玉说了那谜语,未几便笑道:“是个顺字。”瑧玉笑道:“正是了,你猜得到快。”黛玉笑道:“实不是我猜得快。方才刚接了忠顺王府王妃下的帖子,教明日往那边去的,是以这字尚且眼熟。”
谁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黛玉本随口一说,听在瑧玉耳中,却似醍醐灌顶,当下大笑道:“妹妹实是有大才之人!”黛玉不防他这一声,倒唬了一跳,嗔道:“你还说不曾醉酒。这可不醉了,连说话声儿都高起来。不过猜了个谜,值甚么?唬了我一跳好的。”瑧玉忙笑告罪,又将今日行的酒令讲与他听。黛玉闻得“真玉”“假玉”之语,倒笑了半日,又闻得掣签之事,乃笑道:“想来这签子是有灵性的。依此看来,哥哥他日定然成事。”
瑧玉笑道:“傻丫头,席上顽的也是信得的?”黛玉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照你方才说的,其他人的却也作准;况这签自掉到你跟前儿,可不是有灵么?”一行说着,见天色已晚,恐瑧玉乏了,便道了一声,瞧着家下人搀他去了,方自回房歇息。
却说瑧玉回得房中,乃自想道:“玉儿这话却是提醒了我。水溶此语定然同忠顺王脱不了干系;或是要提醒于我甚么。横竖小心无差。”因又想道:“水溶今日所为,分明是对我之身份有所察觉;只是他从何处得知,尚不得解。”如此想了一回,却忽地猛醒道:“我却当真忘了最重要的一节。此事却并不简单;改日且先同文起商议,再寻机向今上说了,才是正理。”一时想定,方才睡下,如此无话。
及至明日,瑧玉便往薛家而去,将自己所想同他说了,道:“水溶此举未必不是今上教他试探于我。纵不是,也该上奏天听,若咱们自专,或有祸事。”薛蜨闻言深以为然,道:“正是这话。水溶此人在书中便不知是那一党,咱们也着人盯了他许久,竟不曾有甚么蛛丝马迹;还是小心为上。”
瑧玉笑道:“我却有个想头。莫不是他也非此中之人么?”薛蜨闻之倒为一惊,前前后后想了半晌,摇头道:“这却难说。若当真如此,咱们却有些难办;恐他立意要坏事,届时可不掣肘。”瑧玉道:“不可不防。然看他昨日分明是示好之意;况他并非皇家血脉,对大位无可争竞,倒像是个要保自家的光景。”
薛蜨闻言,乃点头不语。瑧玉又道:“昨日他出的那个谜,或同忠顺王有甚干系。改日进宫去,便一齐同圣上说了才是。——霦琳昨日却听出来甚么不曾?”薛蜨笑道:“他如今也学乖了,只低头在那里吃饭,水溶看了他半晌,约也不曾瞧出甚么。幸得他肠胃宽大,若换了别个,只怕吃不到一半,便已饱了。”两人笑了一回,又一同用饭罢了,瑧玉方才告辞回去。
过了几日,果然瑧玉进宫,将此事向今上禀告了。今上闻他说罢,乃笑道:“你不必管他。水溶虽不及他父亲,倒也稍有可取之处;不过年纪尚轻,行为放诞些。”瑧玉闻言心下稍定,却又听今上笑道:“说起他来,倒又想起一桩事。如今他年纪也大了,却并不曾婚配;你妹子这不也出了孝期?朕瞧他两个倒也般配。不若将你妹子指与他去;水溶或还可助你一臂之力。素日冷眼也曾看了,你妹子自然是极好的,水溶生得却也不差,林卿若泉下有知,料也遂意。这话你却是不好直接同他讲的;改日便教太妃缓缓地同你妹子说了,先教他心里有个成算,寻个吉日下旨指婚罢。”
瑧玉听了这话,却如雷轰电掣了一般;见今上兀自含笑看他,忙道:“陛下所看定然是准的。只是儿臣却有个自己的小心思,要待大事定了之后,再议他亲事,也是给他面上添些光彩,全了贾氏当日将他托付与儿臣之情。届时再有父皇旨意,可不是两全其美?”
今上闻言,倒也不怪他忤了自己意思,笑道:“也罢了。你素来便是重情重义的,这一点原像极了宛宛;既如此说,且将此事搁下。横竖水溶也不敢十分聒噪了去;毕竟大事要紧。”瑧玉闻得这话,方长出一口气,忙又拜谢过了,方才告退出去。
那厢黛玉自在家中同张嬷嬷说话儿,却不时往窗外看一眼。张嬷嬷见状笑道:“郡君今日像是有些心事。”黛玉蹙眉道:“不瞒嬷嬷说,我近日心里总觉得似要有甚么事儿似的;只是恐说了不好,不肯说得;待要不说,又觉得心里有些不自在。便要说时,却也不知说甚么了。”
张嬷嬷闻言笑道:“郡君若有甚么事儿,难道不好直接同大爷说的?我素日冷眼见你两个实是极好,况大爷又是极聪明的人物,任凭甚么事,只要同他说了,无有不成的。”黛玉闻得他提起瑧玉,倒怔了半晌,方摇头道:“嬷嬷不知。”便不再提这事。张嬷嬷见他如此,也不好再说,只得又寻其他话儿来讲。
且说瑧玉一行走着,心下波澜起伏,暗道:“陛下所言原也不差;若玉儿嫁到王府,一去便是当家主母,况水溶也算得是个妙人,料想同他也有话可说。往日我只道要替他寻一门极好的亲事;如今看来,纵有再好的亲事,我也是不愿应下了。”如此想了一回,却又暗道:“水溶此人虽生得不错,却也未必是良配。不见他尚未成亲,府中便有许多姬妾;玉儿又是个小性的,若当真嫁了他去,少不得要有许多气生,届时我还能替他去出这个头么?或他恐我忧心,连说也不同我说,可不白白受了委屈去?”
如此瑧玉想到这里,倒觉自己方才所为有理,暗道:“今上虽也是一片好心,却是不懂玉儿心思的。横竖如今玉儿尚小,再等几年也等得;必要亲替他选个十全之人才是。”却又想起自己身世之事,翻成许多愁绪,待要将其压下,却始终不能;眼见到了家中,只得掩了面上愁闷之色,往房中去了。
黛玉因知他今日是往宫里去了,见他回来,方略略放下心来;只是见他径自往房中而去,却不知是何原故;踌躇了半晌,终有些放心不下,便悄悄行至他房前,以手叩门道:“哥哥,是我。”瑧玉闻得黛玉声音,便道:“进来罢。”黛玉闻言便推了门进去,见瑧玉坐在桌旁,面前并无书籍等物,料想是在想事情的,乃笑道:“我可扰了你不曾?”瑧玉笑道:“那里话。我也不曾想些什么,你且坐的是。”
黛玉闻他这话,便往椅上坐了。瑧玉便笑道:“你今日怎么了?”黛玉笑道:“这话可奇了。我何曾怎么来?”瑧玉笑道:“你还哄我。方才便见你面上有些异样,如今又巴巴地来这里,难道不是有话说的?”黛玉笑道:“原来是这话。我却不曾有什么话说,不过是今日见你面上有些异样,方来问个究竟。如今见你如此,料想也无事,是以也不必问了。”
瑧玉闻得黛玉这话,却忍不住冲口而出道:“你知道今日陛下同我说了甚么?”黛玉摇头笑道:“我那里知道。料想也与我无干;况你原是最明白不过的,我却也帮不上甚么;不过是你想说,我便听着,横竖不告诉一个人去罢了。”
瑧玉方才话一出口,已自后悔,待要不说,又恐今上当真同太妃说此事,届时再教他知晓了去,倒默了半晌。黛玉见他沉吟,只道是有甚么大事,也半晌不曾言语;只许久不曾听得瑧玉则声,不免心下慌乱起来,低声道:“可是有甚么——”待要说时,又觉不妥,便将后半句话咽了,道:“哥哥若不想说,便不说也罢。只记得我心里始终是向着你的;无论那一个人说甚么,我也只向着你。”
瑧玉闻得黛玉这话,更为愁闷,却又恐他忧心,乃叹道:“此事却当真和你有些干系。”一面不待黛玉说话,便将今上所说一一同他讲了,又道:“你却不必耽心这个;横竖哥哥是在的,若愿意罢了,若不愿意,那个也不能强了你去。只是我素日也见那北静王来;却实是觉得他配你不上,方有这话。这却也不为难事,不过是我见你如今大了,过不几年,必定是要往人家去的,是以有个不舍之意,故而面上带出些来;你且不必忧心。”
黛玉听得这话,面上神色已是变了几变,终笑道:“我自是信哥哥的。这终身大事,也要听凭哥哥决断;陛下既有这话,想来是有他的道理在。哥哥今日为我忤逆君上,已是够了。日后若再提此事,却不可依旧如此了。”
瑧玉闻得他这番话,蓦地心头大震,猛然抬头;黛玉见他如此,乃笑道:“你且听我说完,再作理论。”只不知黛玉又将说出甚么来;且待下回。
作者有话要说: 感情线提上来。
很快开新线,不过不太影响主剧情。
发现要写的东西比想象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