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先生这话从何说起啊?”林义哲急道,“先生不妨向晚辈直言,事情或有转圜余地。”
泪如泉涌的徐润只是在那里不住摇头。
“徐先生刚才说的害了贵孙女性命之人,是胡光墉?”陈婉知道刚才徐润那句救了一命害了一命的话给林义哲的打击很大,便示意林义哲稍安勿躁,而是旁敲侧击的问了一句。
“夫人说的正是,胡光墉这个天杀的小人!此仇不报,老朽死不瞑目啊!”徐润一听到胡光墉的名字,一张脸因为愤怒和痛苦竟然变得扭曲起来。“大人可知,那胡光墉酷爱女色,他经常在街市上寻觅美色,看见有姿色的女子,必要弄到手方才干休。他仗着有财有势,逞其私欲,把冒犯他的女子娶回刻意侮辱一番后再休弃。我那苦命的孙女燕儿,便是被他见色起意,强行劫走的。”
林义哲听了徐润的话,并没有感到太过吃惊。
在林义哲的记忆里,胡雪岩对美色的眼光丝毫不逊色于他的商业眼光,只是在后世作家高阳的那本《红顶商人胡雪岩》里面,刻意突出了后者而有意隐瞒了前者,因此后世大多数人的印象里胡雪岩是商业奇才的同时还是个正人君子。虽然熟读清人笔记的林义哲知道胡雪岩并非某些文学作品里面宣传的那么“正派”,但是“酷爱女色”的评价从清代人嘴里亲口说出来,听在林义哲的耳朵里依然是那样的刺耳——一年前的那场婚礼上胡雪岩对自己“前身”的所作所为又一次凸显在林义哲的脑海里。
徐润接着道:“老朽本浙江绍兴府人氏,中年丧妻、晚年丧子、儿媳为夫殉节了,膝下只有燕儿一个孙女与我相依为命。那一日燕儿去市廛购物,不幸为胡光墉这个狗贼撞见,胡某见我那燕儿生得标致,便上前纠缠,燕儿避走归家。没多日,一牙婆便上门前来做媒,言称燕儿早达标梅之期。应当有个婆家,又说胡某一向怜香惜玉。愿以纹银一千两为聘,收她做偏房。我素知胡某劣行,当然不肯将燕儿抛入火坑,便一口回绝。胡某因我未曾理睬于他,竟然心中怀恨,图谋报复。数日后,燕儿上街采办果蔬,却再也没见回来。老朽心知不妙,先是报官,又托人多方打探,一连数日都无燕儿下落。那一日我早起,忽在门口拾得燕儿平日所用布帕,上面以血书有‘我在胡家’四字,方知燕儿被劫入胡宅。我三番五次去胡宅要人,胡某皆避而不见,反叫下人将我棍棒打出。我去官府上告,官府不愿得罪胡某,不去胡宅查找,反斥老朽无中生有,败坏他人名节。后念我年老,不予重谴。未几胡某便举家南迁,老朽一路追踪到此,想不到他竟然对我下此毒手!我死了不打紧,可我那燕儿……”
徐润说到此处,不由得老泪纵横,再次泣不成声。
听完徐润的讲述,林义哲面色铁青,一双拳头也捏得发出声来。
想起了胡雪岩在自己新婚之时以烈酒暗害自己欲使陈婉守寡的事,林义哲心中既愤恨胡雪岩的卑鄙无耻,也暗暗心惊于其手段之阴险狠毒。
他现在明白,徐润为什么刚才要说那番自己获救孙女没命的话了。
以胡雪岩的阴狠,此时此刻,徐燕儿只怕已经遭了毒手,即便现在去抄胡雪岩的家,也未必能抄出个结果来。以胡雪岩的心思缜密,再加上他身边还有个足智多谋的四姨太罗翠环,痕迹怕是早已处理干净。若是查不出个所以然,自己必然被胡雪岩反咬,到时会越发的被动。
“燕儿啊!我的燕儿啊!爷爷无能,没救得了你啊!爷爷对不起你啊!”徐润想到惨死的孙女,一时间痛不欲生。陈婉听得悲愤难禁,也禁不住流下泪来。
“徐先生节哀。”林义哲知道此时说什么安慰的话对徐润来说都已然无用,他不想让这个老人陷入过度悲伤之中,多年心理咨询师的经历这时再一次发挥了作用。
林义哲站起身来,看着徐润,一字一字的说道:“先生本已受伤,若是再悲恸过度,一病不起,将来如何能报此血海深仇?”
听了林义哲的话,徐润哭声顿止,他猛地抬头,一双深陷眼窝布满血丝泪痕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林义哲。
“徐先生可知,那胡光墉靠山强大,朋党众多。单凭先生的一面之词,是断然扳他不倒的。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先生既然想要胡某血债血偿,先要保得贵体万全,且不可性急。对付胡某这样的小人,尤要徐徐图之。老先生以为如何?”
徐润点了点头,用袖口拭去了脸上的泪痕。
“老先生且在此安歇,对老先生下毒手之凶徒有一人被擒获在此,晚辈先去审他一审,再做区处。”
林义哲说着起身和徐润告辞,和陈婉一道出了屋子。
徐润呆呆地望着林义哲夫妇的背影完全消失,长叹一声,倒在了床上。
出了回廊,陈婉看到林义哲一直默默不语,便问道:“鲲宇可是觉得,这位徐老先生所言不实?”
“正相反,我能确定,他所说的句句是实,这件事,肯定是胡光墉干的。”林义哲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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