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固原失笑:“小小年纪,怎么也学得别人一样世故?陛下宠爱哪个妃子谁又预测的了?我只是觉得你孤身在凤仪阁中太危险,将来若有什么不测,不妨向华嫔求助。她这人……”秦固原停下来,不知怎么想起了当初中秋之夜来向薛婵传旨时,她一口喝下那杯断情酒的情形来,“她这人不是你们揣测的那样全凭恩宠立足于宫中的。”
小竹听得懵懵懂懂。但她自来对秦固原言听计从,兼之想到蕉儿之前蛮横的警告,也对凤仪阁充满了厌恶,只求能晚回去一刻也好。
玉阶馆中看上去仍同往日一般风平浪静。小竹进来的时候飞霜锁心正在商量要在院墙下面种几株春信花树,玉钟本来说想从外面湖边小山上移一株槐树来,却被照壁嘲笑说槐树称木鬼,这是往家里请鬼呢。于是两人便又打闹起来,照壁躲不过便跑去找薛婵为自己抵挡。
薛婵见天气暖和了,换了春衫坐在廊下看书。飞霜怕早春寒气重,硬是给她身上盖了一条斗篷,不料刚坐了没多久,酒杯追打玩闹的照壁过来扯掉了。
飞霜听见这边的动静,正凝了眉要骂,就听见小竹在门口怯生生地问:“请问玉钟姐姐在吗?”
这一声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牵扯了过去。玉钟将小竹拉进来,先来给薛婵见礼。小竹本来没想到一下子就能见到薛婵,但既然来了,又想着秦固原的嘱咐,便大大方方过去行礼。
薛婵自是微笑着命她免礼,又让玉钟取出果子茶水来招待,才问道:“你今日怎么有闲出来逛?”
小竹笑道:“前些日娘娘去凤仪阁同奴婢说了几句话,后来我们娘娘夸奴婢伺候娘娘得体,赏了钱。奴婢想着这赏赐是因娘娘得来的,总得来谢谢娘娘一声。”
薛婵看着锁心笑道:“你看看这话说得,我若不随份子也赏一份,只怕要被人骂小气了。”
小竹惊地要站起来,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娘娘……”
玉钟一按她的肩膀:“你安心坐吧!”
锁心转身进屋取出个用蓝绢盖着的托盘来。
薛婵笑道:“我钱少,也不跟贵妃姐姐争这个风头,倒是有些早年间攒下的小玩意儿,你若看着喜欢,便挑一样去拿去玩吧。”
锁心将蓝绢掀开,托盘上有夜明珠串的链子,象牙雕的牡丹,珍珠耳坠,红宝石戒指。小竹看了大惊,连连摇手道:“娘娘,这太贵重了,奴婢不敢受。”
玉钟笑道:“娘娘赏的,你不要,是不给娘娘面子吗?”
小竹窘得涨红了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玉钟又催她:“你倒是挑一个啊。你若不挑,我就帮你定了!”她说着,故意拿起牡丹来:“这个?还是……”又去过链子,“这个也好,挂在脖子上,晚上走到哪里都不用举灯了。”
小竹哭笑不得,连连告饶:“姐姐且饶了我吧,走到外面不举灯,怕是会被人当鬼捉呢。”她见锁心一直将托盘举在面前,薛婵又坐在对面丝毫没有收回成命的意思,只得选了红宝石戒指,说:“就这个吧,小巧,容易贴身收着。”
薛婵看几个侍女围着小竹都欲言又止,便起身笑道:“我坐了半日也乏了,你们配小竹玩去吧,我去歇会儿。”
飞霜连忙过来扶着薛婵进屋。夜里没有睡好,薛婵说乏了倒也是句实话。飞霜一边帮她更衣,一边笑道:“只怕她们打听不出什么新鲜东西来呢。”
薛婵好奇:“为什么?”
“若真是出了大事,凤仪阁上下肯定如临大敌,哪儿还能容她跑出来串门?只怕根本就都是谣传而已。”
从一早听说皇帝要杖毙何崇善起,飞霜几个就轮流出去打听消息,回来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是因为打碎了瓶子所以皇帝要惩戒;有的说凤仪阁中好的很,皇后也来了,其乐融融;也有的说是皇帝确实生气,却没有要杖杀谁。
薛婵不敢轻易相信哪一个,也知道这事与她无关,却总觉得揪心。她之所以重赏小竹,也是希望能从她口中听到些消息。如今见飞霜这样说,不由气馁。
外面女孩子们窸窸窣窣地说了许久。薛婵躺在床上静静听着,恍惚又像是回到了初遇苏子奉的那个下午。
那一个午后,她忙碌了一早上做完所有家务,总算空下来草草吃了口饭,因为身上不爽了,实在腰痛得受不了,便在堆放杂物的柴房里寻了块平整的地方躺下略歇歇。半睡半醒间,突然听见外面似乎许多人喧闹了起来,似乎有马蹄飞奔来的声音。
外面吵吵嚷嚷,薛婵却觉得精疲力竭,连眼睛都睁不开。
突然柴房的门被推开,阳光涌进来,灰尘在光柱中飞舞。有力的足音和着她的心跳响起,那双穿着镶金马靴的脚最先出现在她的眼前。薛婵茫然地抬起头向上看去,看见那个年轻人向她蹲了下来,挥手像是要拨开面前的灰尘,问道:“你是不是薛婵?”
她点了点头,在犹豫自己是不是该坐起来说话,可腰痛得就跟不是自己的一样,任她暗中用力,却一点也不给她力量。
他又问:“薛珋的妹妹?”见她点头,咧嘴笑了一下,牙齿在阳光下泛着光,他说:“我是你哥哥的同袍,我叫苏子奉。”
薛婵猛地惊醒。没有阳光也没有灰尘,床榻边正俯身察看的是玉钟。
“娘娘醒了?”玉钟见她突然睁开眼睛不禁惊了一下,随即笑道:“这一觉睡得倒是安稳了,夜里只怕又要睡不着了。”
薛婵撑着上身坐起来,问道:“小竹走了?”
“嗯。”玉钟凑近她,在耳边轻声说:“我送小竹出去的时候,她告诉奴婢,陛下这次发脾气,是因为姜贵妃与小何……”她停下来没有说下去。
薛婵的心微微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