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在酒楼饭馆卖唱的,多半唱些绵软小曲,甚至有人为多赏钱唱些淫词艳曲的,博得客人欢心。少女一开口,却是清朗婉转,唱的是坊间流传的新词,顾长明在开封府的时候还听过一两回,远远不如眼前这个唱得好。
雅间中的人纷纷停了声音,只听她合着牙板的调子,出谷黄鹂般唱完一曲。旁边的人都听得回不过神,顾长明轻轻击掌,取出银子放在旁边的小锣上。
少女看他出手这么阔绰,正待再唱一曲,被顾长明阻止了:“这样好的嗓子,也要衡量着保护好了。不要贪图赚多了,回头嗓子一倒,到时候后悔莫及。你拿了银子收工便是。”
旁人本来是不依的,这么好听谁不想多听几曲。但是出钱的是大爷,顾长明如此说了,谁也不好负了他的美意。
“老头子走过这么多地方,能这样说话的,也就是这位公子了。不是凡人哪,小凤还不赶紧给公子行谢礼。”老头把二胡重新背起来,“公子说的是,小凤的嗓子是吃饭的碗儿,不能太糟践了。”
戴果子听他说出小凤两个字,方才猛地一拍脑门。他就说这父女两个看着眼熟,原来那次出城的时候,他们正好进城,差点相撞在了一起。可不就是正面见过。
他这次没有和顾长明拗着来,等父女两个走了,蹭到他身边问道:“你不是眼力好吗,那能说出这两人是个什么来历?”
顾长明修长的手指转动手中的酒杯,低声笑道:“你不是最擅长模仿别人说话的口音,声调,方才唱的那支曲子,你可曾学会了?”
本来就是一句戏谑的话,没想到戴果子的脸色一变,甩手就走。
胡文丘一看不对劲,连忙扑上去把戴果子给拦腰抱住了:“果子,他不知道的,你别气,你别气。”
顾长明差点看傻眼,他知道因为自己长留不走的缘故,戴果子心里不痛快。这种不痛快在顾长明眼中就是流于表象的,并非真的不合。怎么他刚才一句话,戴果子直接翻脸,像是触了他的逆鳞一般。
“顾公子是不晓得其中缘故,果子善于模仿别人说话,却天生五音不全,唱什么都不在调上。顾公子还让他来学唱曲,他以为是故意讥讽他,所以才翻脸了。”老拳是个实诚人,见不得自己人打自己人,连忙跟着胡文丘一起,把戴果子好言劝了回来。
戴果子脸上抹不下去,板着一张脸,自己和自己生闷气。顾长明知道自己无意中揭了他的短处,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道:“你刚才问那父女两个的来历。那少女虽然尽量说的是官话,口音里还是掩不住从江南之地而来。两人的日子过得不好,女儿穿戴的还算齐整,那老者衣服袖口,裤管都有磨损。两人吃的是开口饭,要见百家人,可见是手里十分拮据了。即便如此,父女两人刚才看到大额打赏,也不像是贪恋银钱的人。”
戴果子果然在细细的听,脸色和缓了不少。他是很愿意听顾长明说这些,因为这一招实在厉害,由不得人不信服。
顾长明微微一笑道:“我刚才想了,还有个可能。两人压根没有把这点银子放在眼里。”
胡文丘不认可的嚷嚷起来道:“顾公子方才一出手就有二三两银子呢,这样卖唱的三五天甚至十天都赚不到这些,怎么会不放在眼里,我看是欢喜傻了,生怕你后悔药收回去,才忙不迭的跑了。”
顾长明喝一口酒,没有再往下说了。雅间中的气氛被他一分析,融洽了不少。戴果子又找他确认了下,是不是前几天撞见过的那一对父女?
“自然是的,又是二胡又是瞎子,还出来卖唱的,没有这么巧合的道理。”顾长明的话语收敛,耳中分明听到有十分急促的脚步声,从一楼疾步而上,“有人来了,找我们的。恐怕今天不能接着喝了,果子收拾一下,准备走人。”
戴果子嘴巴动了动,想说这到底是谁家的地盘,我还没开口呢,你就说要走了。他站起来走过去,径直把房门一开,外头是熟人衙役石路子跌跌撞撞的过来,差点一头扎他怀里。
“果子,果子,出事了,大人着急找你们回去。别喝了,快走吧。”
戴果子面瘫状转过头去看顾长明,行,你厉害,又都给你猜中了。顾长明长身玉立而起:“早就结账了,大伙儿一起回县衙看看,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不是什么都能猜得中吗,怎么不猜了。”戴果子边和他斗嘴,边比谁都跑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