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明没动弹,戴果子嗖的站起身来,两边都不带多看一眼的,径直冲到那张桌子边。他抬起脚对准桌角猛力一踢,桌上的茶水翻得到处都是。戴果子双手往胸前一抱,嘴角冷冷笑道:“官差办案,你倒是很见多识广,知道陈年旧案的罪犯动向,很好,非常好。”
柳竹雪眼前一花,没看到戴果子从哪里抽出条铁链来的。他一路是藏在了哪里?铁链在手,戴果子又踏前一步就要锁人:“看什么看,我是曲阳县的捕快,现在就把与死犯有纠葛的嫌疑者绑了送到县衙里去。”
他的声音清亮有力,吐字清晰,让四周的人全都听得清楚明白。那个刚才隔着桌子笑的人,万万没有想到会招惹上一个难缠的捕快,被戴果子从身后推了一把,单腿跪在地上爬不起来。
“你们凭什么抓人,我不过是喝茶的时候说了两句闲话也要被抓吗,还有没有王法了。”那人的手臂被戴果子往后扭住,人是不能动弹,一张嘴可没闲着,“什么曲阳县的捕快,哪里的捕快都不能想抓人就抓人,让乡亲们来评评理。”
顾长明见戴果子的火气被这人激上来,在他扬起手要对准对方的后脑勺一巴掌下去的时候,及时阻止了他:“戴捕快,你暂且等一等。”
戴果子听着戴捕快三个字从顾长明嘴里说出来,全身说不出的舒爽。你早点有这样的自觉,我就不会嫌弃你了,对不对?他故意拉长了声调问道:“他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皇上钦点死犯尚活在人世的口讯,不但是你我,旁边的人也都听到了。这个时候还想要抵赖,又有什么用。”
“我不过是一时嘴快,其实我连杨赤是谁都不知道,你们冤枉好人,捕快乱抓好人。”那人还在拼命挣扎中,“两句混话罢了,也值得你用铁链子出来锁人。”
顾长明已经踱步走到戴果子对面,正好与那人面对面而立。那人见他衣冠楚楚,斯文俊秀,以为他是个不想生事的,喊的更加起劲了:“快让这个小捕快放了我,否则我要告他,告他滥用王法。”
“他没有滥用王法,你家主人知道你偷了金银珠宝跑路吗,本朝偷窃主人家中之物也是大罪。”顾长明的声音不大,摊子前后的人却都听见了。
“你,你凭什么说我偷了金银珠宝?”那人的脸色都变了,暗地里不知道说了多少句让你多嘴,让你得罪了这几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你身材偏瘦,双颊无肉,偏偏在后腰的衣服底下鼓了这么大个包,能藏在这样的位置,想必是值钱的东西。”顾长明的目光一扫,戴果子跟着他看过去,一下子就乐了。嘿,这老小子后腰上真的有个凸起的包,刚才怎么就没有注意到。
“这样的形状,这样的大小,里面至少有两串长珠帘,还有些耳环戒指的。你一个男人家带这些赶路,正常吗?”顾长明一边说,一边注意对方的脸色变化,“当然,你可能会说,这些都是你自己的东西。可惜一个人的衣服会首先出卖他。“
柳竹雪听闻过些关于顾长明的传闻故事,说他五岁起由前提刑司顾武铎大人亲自教导,教了他一种独门的秘法,能够通过一个人的衣冠举止,认定此人的身份来历,也可以从各种凶案现场的蛛丝马迹中,看出凶手大致是个什么样的人,从而缩小抓捕的范围。
但是在通天河边看到女尸的时候,顾长明没有展露出这一手。柳竹雪嘴上不说,心里多少是有些失望的,这会儿听他侃侃而谈,知道他必定已经看出了什么,锁定了这人的罪证。
柳竹雪没有为了看热闹而往前挤,而是乖巧的站在原地,反正一样能够看见,她可不想给身边人添乱。最近发生的事情,让她多上了一个心眼,见诸人都围上来想听听顾长明到底会怎么判断这人,她的手握紧了融雪剑,不会给任何人趁火打劫的机会。
“你看你的衣服看起来质地还算不错,双肘与双膝处却比其他位置都要稀薄,可见是要经常下跪的人才会如此。看起来,你的诸人身份非富即贵,你难道不怕后面有人来抓你吗。如此托大,还在茶棚中故意招惹我们。“顾长明手持一根枝条,慢慢指向他的鞋子,“这种皮靴,有一种人特别喜欢穿。那就是大户人家的管家,在场的会问为什么呢?因为这种靴子底软,走路可以做到无声,不会让主人心烦。至于你怎么这样不当心,靴子边明明还写着一个景字,你居然没有换掉,是因为皮靴太好穿不舍得,还是因为靴子底还装了其他的好东西。”
东西两字出口,顾长明同时出手,把戴果子往后拖开,正面迎上那人的暗招。那人的靴子尖露出一段雪亮,明显就是利器。顾长明根本没有放在眼里:“不但藏着暗器,暗器上还淬了毒。你说你这样的人,不捉拿到官府县衙去好好审问,怎么可以!”
那人这会儿想吃后悔药都没地方买去,今天这是鬼打墙了才会不长眼去招惹这三个人。连那个娇柔的姑娘都带着随身的佩剑,根本不是省油的灯。他原先想好了,先用靴子中的暗器击退小捕快,再就近把姑娘钳制在手,手中有了人质才好说话。偏偏那个姑娘都不好奇往前凑,始终站得那么远,他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他见到顾长明出手,知道自己绝对不是对手了,拔腿就想跑。顾家明手中的枝条仿若是长了眼睛一般,刺啦一声将他的外衫割破,叮叮咚咚的声音不绝于耳,掉了一地的耳环戒指,还有顾长明刚才说的两条长项链,一条红珊瑚的,一条是小手指头大的珍珠,皆是好物。
那人腰后一松,知道背着的宝贝是保不住了,心里头那叫一个恨。但是保命才更加要紧,他脚底居然没有丝毫的迟疑,继续往前飞奔,无论如何,他都要抓个有用的人在手里,才能逃过今天一劫。
顾长明见他脚底下有些功夫,伸手去抓。他却一个折转,居然又回来了。顾长明看着刚才戴果子抱过的孩子,糟糕,孩子是怎么一个人爬到那里去的,大人都不看护好的吗。
果然那人的目标就是孩子,这种圆嘟嘟又不会说话的最好。他刚要把孩子抢到手里,顾长明根本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手中的枝条飞射而出,化成长箭正好击中他的膝盖后面,甚至刺了进去。
这样的重伤,哪里还顾得上抓孩子,顾长明疾步过去,飞起一脚,将其远远的踢开,而且这次使上真力,免得挣扎爬起来又出什么状况。
卖油饼的才想到孩子,过来抱住了没头没脑的一通亲。顾长明转身喊戴果子把地上遗漏的全部捡拾起来,务必一件都不能少。
“就他会命令人,刚才火急火燎的,这会儿又有功夫做这些了。”戴果子弯身去捡,哪里来的这么多小娃玩意儿,戒指有十五六个,耳环还不成对的。要不是正好被他们遇见,估计也就是到当铺里,用秤一称全部出手了。
“你知道他靴子上写个景是什么意思吗?”柳竹雪过来帮忙,女孩儿家心细,她把戒指中飞崩出来的两颗宝石戒面一并找到,摸出自己的手帕,一件不漏的放在一起。
“肯定是个叫什么景的大官了,这些大官都离我很遥远,他们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们。”戴果子承认自己就是没上进心的小捕快,认识什么大官对没任何的好处。他的宏愿就是在孙主簿的治理底下,曲阳县好好过日子。
“你连裕景将军也不知道?”柳竹雪明显很吃惊,那是战功赫赫的英雄,连她一个大姑娘家都知晓的,小捕快一脸嫌弃又是为什么?
“你看着我也没用,看着我也不认识什么金鱼将军。”戴果子的眼睛瞪得比她还大还圆。
柳竹雪咬一下嘴唇,忍不住笑。这种时候明明不该笑的,可是他说的金鱼将军真心想笑:“没关系,等这个人抓住了,我慢慢和你说裕景将军的故事,你会想听的。”
戴果子对美人素来没有什么抵抗力,美人主动要求的,他更加不会推辞:“那行,回头得了空,你仔细给我说说,越详细越好。”
柳竹雪一点没有听出他这话有其他的意思:“行啊,裕景将军的故事就比包大人的少了那么一点点。”
“能说上三年吗?”戴果子倒是很乐意听三年睡前故事。
柳竹雪被呛了一下,刚要说哪个故事能说上三年啊,远处踏踏的马蹄声传来,她抬头的同时,顾长明单手背后,朝着他们做了个手势:“让茶棚里的人都回避,果子,你安排一下。”
戴果子见官道上的尘土,来的怕是有十几个骑马的。他连忙扯开嗓子道:“乡亲们,官差办案,都到茶棚后面避一避,以免误伤啊。地上这人手上可是有人命案子的,你们都听见了,和三四十条人命案牵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