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果子平躺不住,翻过身来看着柳竹雪:“你不问顾长明和我说了什么?”
柳竹雪放下手中的书册,温太医府上每一间客房都有书架,她随手取了一本药经来看。上面手绘着药材的样子,注明药性,适合如何下药。她挑选外用的几种,多看几眼记在心上,以防日后有用。
她又知道顾长明能够忍住不说的,果子多半忍不住,等着他自己开口呢。果不其然,她轻笑着问道:“那我现在来问问你,顾大哥到底神神秘秘的和你说了些什么?”
戴果子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感觉好似给自己挖了个大坑。说又不是,不说又不是的。
“我猜想多半是与我有些干系的。”柳竹雪冰雪聪明,哪里会想不到顾长明是有意将自己支开,“你这些天都在我眼皮子底下转悠,还真没有单独行动过。虽然不愿意细想,可是有机会对你出手的人,恐怕只有方原生了。”
柳竹雪深吸一口气,方原生是她的世交,说一句青梅竹马都不过分。这也是她素来信任他,遇到难事几次上门与他商议,不怕他会走漏风声的原因。
方原生差点害死了果子,柳竹雪飞快的转过身去给自己倒杯茶,抑制不住右手在发抖。要是果子死在了提刑司,有朝一日,她再得知这样的真相,真是难辞其咎了。
戴果子从背后见着她的肩膀不住晃动,心里早就软下来:“小竹,你转过来。”
“我先喝水。”柳竹雪支吾一下,连嗓子都是颤音。
“小竹,你转过来。”戴果子坚持地重复了一次,“转过来,到我跟前来。”
柳竹雪勉强放下茶杯,快步走到床头。尽管老温太医的医术好,用药高明,毕竟是这么严重的伤,果子的脸色灰白,嘴唇干裂,却是笑眯眯的表情。
“小竹,我还好好活着,你别想太多。”戴果子心说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的,还不如早早把此事告知,趁着只有他们两个人,什么话放开了都好说。
“可是,可是你差一点就……”柳竹雪慢慢蹲下来,双手捂住脸孔,不敢往下说。
“你也不知道的,为了我的事情,你把能够想到的法子都用上了。我们谁也没看出他会使坏,如果一定要追究的话,我也是蠢笨。他说的可以神不知鬼不觉进入提刑司,我思来想去的还是去了。那不是要进去拿件小玩意,或者踩踩点,那是要进去救一个大活人出来。”戴果子苦笑着道,“现在想想,根本没有可能成功的。”
“他不该害你的。”柳竹雪咬牙切齿的说道。
“顾长明的意思是,方原生不是要害我,他是要利用我。如果我不死的话,对他来说良心上也能过得去些。”戴果子勉强转过头,见柳竹雪放下双手,眼角湿漉漉的看着自己,“小竹,他要找的是那个把我救出来的人。”
柳竹雪正在当场,眼前立即浮现出那个赶车人,从头到尾没有露出一丝破绽:“那个把你扔在顾家门口的人,他是谁!”
“顾长明查出来说可能是戴绵山,我压根不认识这么个人。”戴果子冲着她挤挤眼睛道,“总不能因为是同姓,就敢冒风险把我给救出提刑司了吧。”
要不是见他伤得太重,柳竹雪真想捶他两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玩笑。戴绵山又是什么人,要从提刑司中救人,那是天大的本事。”
“对,他能够救得我,就应该能够救得我干爹。所以我比任何人更想知道戴绵山到底是什么人!”戴果子在她面前说了真心话,“他肯出手,必然是有些渊源。既然有了一次,那么我见着他就求他,求他把干爹一起搭救出来。然后让干爹远走高飞,大不了隐姓埋名的也是一辈子。”
“你会相信孙友祥到了开封府,进了提刑司,还能出来隐姓埋名一辈子?”一道冷冽的声音从两人头顶上方传来。
戴果子依旧是不能动弹,柳竹雪的反应极快,抽出他枕头边的融雪剑,娇喝一声道:“是谁,谁偷偷摸摸躲着听人说话。”
她的眼前一晃,多出道人影,黑衣黑裤,脸上蒙着黑巾。顾长明曾经问过,要再次见到救果子的人,能否认得出来?柳竹雪立时反应过来,正是此人。她在看着对方,对方同样在打量她。
两人的目光皆是一放即收,柳竹雪要护住的是戴果子,而这人似乎并没有要上前的意思。
戴果子从柳竹雪所站的空隙中看出去,沉声问道:“戴绵山?”
顾长明询问戴绵山是否他的亲生父亲时,戴果子嘴上说不是,心底还有些小小的祈盼。如果父亲还活着,肯从提刑司把他搭救出来,那么前尘旧事全部可以一笔勾销。然而这个人一开口,果子只剩下满满的遗憾。
亲爹离开的时候,他已经记事了,所以记得对方的口音声调。以至于他长大后练成可以南腔北调学着说话的本事,直接能够模仿出相同的语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