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白闻钟拨开压在身上的碎石自乱石堆中爬出,环顾四周,自觉视野无比开阔,不禁感叹若非自己足够警觉,想来已经跟这个藏身的洞窟一同被夷为平地了。
“没想到这么快又被你找到了,马面大帅果然本事高超啊。”
一边拍打着身上灰土一边缓步踱出,白闻钟走到悬崖边缘,仰起头来,跟悬在半空居高临下的马面对峙着。马面面无表情,虚握的右掌掌心浮着一团闪烁着妖异亮光的蓝色。
‘嘿。你吞进肚里带来地府的逃生法器还有几个?五个?六个?胃容量太小的话,你可要抓紧一点跑了,否则到时除了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没有其他东西能保你的狗命。’
“承蒙大帅关心。”白闻钟朝马面抱拳一揖,悠悠地施展开飘术往空中升去,狡黠的笑容将上唇厚实的胡子拱成了一柄雪白的镰刀,朗笑道:“方才小子草草估算了一下,法器数量充足,应该够从地府全身而退了。”
话音未落,一道手臂粗细的蓝色射线自上而下袭来,其势如火、其疾如风,白闻钟眼见就要被它将头顶打个洞穿,身形一晃,也不知使了什么法门,竟然就这么蓦地往左腾了一丈开去,唯有原处因高速移动拖出的人形残影成了代罪羔羊,被那射线倏地一带,随即风卷残云一般消散无形。
细细品味着那丝在马面眉心一闪而逝的惊讶,白闻钟喜上眉梢,毫不掩饰心中的得意,乃至于负于后背的双手不自觉地打起了拍子,附和着他那天桥说书人的口吻,娓娓说着:“就容小子斗胆猜一猜马面大帅惊讶的是什么。是惊讶一个初为灵体从零开始搭建‘玉樽’的活人,短短数月已经能躲开自己的一击?非也,大帅何等气量?是惊讶活人吞进胃里的法器能随肉体一同转换成灵体而不被鬼门消磨的规则?非也,大帅第一次抓到小子时就知道了。啊,是了,是了。”
白闻钟夸张地睁眼张嘴,右拳往左掌心一捶做恍然大悟状,笑道:“马面大帅不是惊讶,而是忐忑。你慢慢发现我所做的这些专门针对进入地府的准备,比想象中的要多、要好、要全面。你知道这些本事跟自己苦苦追问的人脱不了关心。你在担心被掩盖的历史正文,没被歪曲,而是。。。。。。”
“噗!!!!”
马面收拢起大张的双臂,目光透过滚滚烟尘,死死咬在白闻钟被应急法器裹挟而成的白色闪电上头,全然不顾眼下这片出自己手的千疮百孔的废墟,意念一动,身形便卷成了一团飓风,风驰电掣地朝那道疾驰而去的闪电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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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柳还望正狐疑着这一层怎么没有着陆提示,头顶便传来这么一声脆响,紧闭的梯厢门应声大开,露出外头有序地排成了一条长蛇的鬼山鬼海。见门柱张开了口子,队伍中离得近的鬼不约而同地扭过头来瞥了柳还望一眼,而后又见怪不怪地齐刷刷回过头去,仿佛是路上看见一坨狗-屎般漠不关心。
有鉴于九死地狱的离奇设计,柳还望并不急着迈步而出,就这么赖在梯厢里头试图观察这个队列并从中获得一些信息,谁知它的目光刚自左开始往右扫视,一张写满不耐烦的大脸便从梯厢一侧硬生生闯入了它的视野,探进来的食指像是弓箭一般死死指着柳还望的鼻子,喝骂声顺着那条略显干瘦的臂膀就扑了过来——
‘你他妈出不出来啊?!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快出来排队!’
柳还望见那大脸着一身浅灰官服,推知这是该层的狱卒,这才忍着愠怒信步走出,没想到那狱卒还嫌它走得慢,手一伸就抓住了柳还望的小臂要扯它一个趔趄。柳还望再不济也是个参加甲试的恶鬼了,竟然被一个灰衫这么轻辱,本就愠怒,这下更加是心头火起。但俗话说得好,强龙不敌地头蛇——尤其是还有三十六个地头蛇没凑过来——在别人的地盘,柳还望知道行事不能过火,由是它倒不回击,只一催鬼力,手臂身子顿时如铁铸的一般结实稳固,就这么顶着那狱卒的胡扯乱拽,保持着自己本来的短小步子款款而出。
能在地狱当狱卒的,不是好手便是鬼精。那大脸一见柳还望这等本事和架势,就明白它并非从九死通过考核升上来的鬼犯,方才还拧巴成铁条的脸色当即柔和成三月春风,嘴上的亲戚朋友尽都一哄而散,谄媚的笑容跟谈妥价钱的“公关”一般利落地爬了上来,双拳一抱就跟柳还望打起了交道:‘哟,这位是来参加甲试的恶鬼兄弟吧?久仰久仰,幸会幸会。不知兄台高姓大名?小弟刚刚有眼不识泰山,兄弟你可不要见怪啊。’
柳还望见这大脸变脸的速度颇有三角的神韵,不禁失笑,简略地回了句“免贵姓柳”。那狱卒见它如此,还以为是自己出神入化的社交技巧又折服了一位彪悍,大感得意,便又主动攀谈了起来:‘柳老哥,小弟姓赵,你叫我声小郑就可以了。老哥一路跋涉而来,辛苦了辛苦了——不过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老哥你这番披荆斩棘,定然能够飞黄腾达,到时可不要忘了七情地狱里头还有你一位赵小弟啊。’
强忍下一个白眼,柳还望知道这种油腔滑调的鬼虽然讨厌,但颇有利用价值,也就顺水推舟跟它攀起了交情,笑说:‘赵老弟你现在在地狱当差,多少鬼争都争不来啊?老哥我倒是羡慕你羡慕得紧呢,哪用我照顾?对了赵老弟啊,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地狱生存战还有多久结束啊?’
‘哎哟,柳老哥你这话说的。’赵大脸搓着手说得正高兴,听柳还望这么问,突然话锋一转,故作尴尬地嘿嘿干笑几声,低声反问道:‘那个,柳老哥啊,你方不方便出示下百炼令牌?兄弟一看你就知道你是个精干的恶鬼,但工作流程嘛,嘿嘿,见谅见谅。’
见自己套时间的伎俩被拆穿,柳还望也不羞恼,跟三角交道打得多,它最清楚这种鬼嘴上跟谁都客套做朋友,但不见棺材不掉泪、不见兔子不撒鹰,没有先得到好处,是连一个米粒都不愿意送的。知道这大脸不好对付,看着身周这浩浩荡荡一条长龙,柳还望当即又有了盘算,利落地掏出了百炼令牌供它查核。
‘好好好,老哥的令牌货真价实。’大脸见柳还望眼神游离,接自己话茬的热情也骤降,想也知道从它身上捞不来什么油水了,心中暗骂一句***的,面上笑容反增,大手一摆指着一个方向,说道:‘老哥你瞧,往这个方向一直走,就有一条专供这次应试恶鬼的绿色通道了。小弟还有公务在身,就不陪老哥了,祝老哥你一帆风顺荣华富贵节节高升万事顺意哈!’旋即便一闪身钻回了那长蛇般的队列之中,抓准一个鬼犯呵斥了起来。
‘你!你为什么插队?!规矩都不懂吗?!’
跟索命年节所得祭品全部充公不同,悟段的鬼犯是按比例留存并暂扣在地狱手上的,一旦鬼犯完成全部考核出狱获得公魂资格,就可以拿回。
柳还望冷眼看了一阵,讥笑一声,转身朝大脸所指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