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红螺巷后,谢璇才算是不用憋笑,抱着车厢里的软枕,两眼弯成了月牙,“我可是真没想到,一向雷厉风行就连首辅大人都不敢直撄其锋的高大人竟也有这样的时候,哈哈笑死我了。这京城里,大概只有温姐姐敢奚落他了。”
“我猜高诚以前肯定得罪过温百草,而且得罪极深。”韩玠也笑了笑。
“肯定是得罪过!不然偷偷的在对面房梁值夜做什么,而且温姐姐不理他,他就那么悄悄的站着,哎哟,这个高大人真是……挺有趣的。”
旁边韩玠的目光包裹着她,等她笑够了,才道:“今儿在大公主那里如何?”
“大公主待我挺和气,而且有南平长公主和五公主在,宴会上倒是没什么事情。不过我见到了越王妃,还见到了我表姐,那位生了小皇孙的平王侧妃。”谢璇想起陶妩临走时那个笑容,就满心的疑惑,“她以前跟我关系平平,这回倒是挺热情的。”
“陶侧妃?”韩玠自然是知道他的。
元靖帝膝下子嗣不多,越王虽年过三十,膝下却只一位郡主,还是三年前出生的。太子身侧女人围绕,这么多年却也一无所出,如今陶妩诞下了头一个小皇孙,自然是满朝上下人尽皆知。
他又问道:“她如何待你热情?”
“旁的倒也不算奇怪,就是我去驸马的雅藏斋中的时候,她说平王府上也藏了许多好东西,叫我得空时过去观玩。不是说平王府平日里都闭门谢客的么,就连舅母都不能过去探望,她却特意邀我前去,实在和从前大不相同。”
“还有别的吗?”
“别的,就是我瞧着她和平王妃似乎不是很热络。平王府上那么多侧妃,这回就只有她一个人能出来赴宴,还是临走的时候特意来找我说话,叫平王妃在院里等了会儿——放在从前,她绝不会做出这样有失分寸的事情。”
韩玠颔首,剥好了核桃递给她,道:“她生了皇孙,地位自然与众不同。璇璇,她可曾提及小皇孙?”
“这倒没有特意提。”
“据我所知,平王妃有意将小皇孙养在自己膝下,陶侧妃自是不肯,两人相执不下,陶侧妃才想拉你下水——也就是让我帮着保住她的孩子。”
谢璇讶然,“可孩子本来就是表姐生的,就算平王妃是皇后母家的人,也不能强夺。”
“平王已逝,这孩子就是他唯一的后人。你表姐终究只是侧妃,孩子在她身边只算庶出,平王妃想把孩子记为嫡出,在宗人府那边来说,也无可厚非。”
这样说来,平王妃倒是能名正言顺的抢孩子了。
谢璇叹了口气,“平王已逝,这孩子是表姐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她必定不肯给人。她是端亲王的外孙女,想必端亲王是要向着她的,那么平王妃呢,傅皇后已经在冷宫囚禁了一年,上下事务都是两位贵妃打点,也不能给平王妃撑腰啊。”
“傅家是名门,当年太子还在时,她父亲就是太子太傅。家中上溯三代皆是清贵高官,其兄弟叔伯虽不及端亲王尊贵,在朝中也都算要臣,皇上多有倚靠他们的地方。何况她占着正妃的身份,以平王之命行事,总比陶侧妃方便。”
对于傅家的家世,谢璇也有所耳闻,却不如韩玠所知道的那样全。
她忽然想起什么,“所以当日太子自尽,被诬附逆的许多朝臣被雷霆处置,唯独太子太傅留了一条性命,也是为此了?”
“就连皇后禁足,皇上虽说是不愿后宫易主波及朝纲,恐怕私心里也是碍于傅家的情面,并未下旨废后。”
如此一说,这平王妃身后虽没有端亲王那样的尊荣后盾,却也不可小觑。
谢璇嘘了口气,“若是表姐将我拉进去,往后我不止得谨慎瞧着越王一派,还得时时看着傅家了。”——而且韩玠并不是受宠的皇子,平白跟朝臣们起龃龉,也非明智之举。
韩玠点了点头,“这倒在其次。若是当真能够帮你表姐保住孩子,也算酬谢你舅舅这么多年的照拂,只是——”
“只是什么?”
“这孩子恐怕活不久。”
“活……”谢璇猛然顿住声音,想了想,习惯性的便往越王头上猜测,“太子身边有不少侧妃滕妾,这么多年却一无所出,难道是越王的手笔?”
“未必,越王就算神通广大,想在东宫做手脚令太子绝后还不叫任何人察觉,却也不是易事。况越王年过三十,膝下才止一女,难道这也是当年太子的手笔?”
他这样一说,谢璇也想不明白了。
韩玠对此并不确信,因此也没多说,只道:“那孩子我曾见过,比起当年平王和平王侧妃之强健,要虚弱许多,太医诊了许多次,都说是胎中之病。虽未明说,然而看那弱鸡模样,这皇孙活不过七八岁。这件事交给我就是,陶侧妃要是再提,你只管敷衍,不要插手。”
谢璇明白这道理,也体贴韩玠的处境,却还是忍不住稍稍一叹,“舅舅对我倾力相助,如今表姐处境不好,我却只能袖手旁观,往后大概会有更多这样的事吧。”
韩玠伸手落在她的肩上,低声道:“觉得愧疚?”
“也不是愧疚,就是……”她塞了一枚蜜饯入口,“地位高了,自然尊贵,却也有了更多的权衡利弊和身不由己。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韩玠在她肩上轻轻一拍,“想得倒是通透,不过这回的事情却不该这么想。”
“那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