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们浩浩荡荡地拜了下去,又像消退的潮水一般流出大殿。
徐辞言站在队伍里,方才动作,就被乾顺帝唤住。
“无咎,你留下,到朕身边来。”
“是。”
徐辞言低下眼,顺从地走上御阶,跪在龙椅旁,抬头看向乾顺帝。
乾顺帝看着他,心神一时恍惚,好像又看见了传胪大典那天,新科状元也是这样跪在他面前,眼明神清,带着几分好奇和仰慕地看过来。
那是他第一次这么鲜明地认识到,这是他的师弟,这是他的晚辈,若是白家无事,若是江伯威没那么狠绝,这人也是要和其他宗亲子弟一样,生在皇城里,长在他眼皮子底下的。
只可惜那样仰慕的眼神,在端午杖刑那一夜之后,便再也看不见了。
乾顺帝心底有些莫名的悲哀,他这个师弟不愧是白巍一手养出来的,某些地方简直一模一样。
这样至纯至性的人,一次背叛以后,便再也不会亲近了。
他视线落在一旁的萧璟身上,心有所感,和崔鸿一样,也许这颗天上的文曲星,本就不是为他而降的吧。
“你向来谨慎,怎么这次这么大胆。”
沉默好久,乾顺帝终于开口,他无力地抬起手,碰了碰徐辞言鬓角散下来的长发。
罪臣不得加冠,徐辞言长发也只是用一根木簪子簪住,那簪子早在先前的宫变中掉了,眼下披头散发的样子,虽不成体统,却也像在为谁戴孝一般。
“臣有罪。”
徐辞言眼眶一酸,俯首认罪。
乾顺帝却自顾自地开口,“那空白的圣旨,必是萧逸给你的。
朕登基之时内官来报,有两张被先太子盖了印的圣旨不翼而飞,寻找无果,没想到后来竟到了萧逸手中。”
“其中一张被他用来篡改传位诏书,另一张便是给了你,虽是陷害,却也不是没有妄想着日后登基你为他所用的意思,无咎啊。”
乾顺帝有些感慨,“引得朕的两个儿子如此相争,朕果然没看错你,太子有你这样的辅臣,朕也算是放心了。”
这么长一段话说下来,乾顺帝的面色急剧灰败,声音也衰弱下来,徐辞言仰头看着他那垂垂老矣,意气不在的面孔,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下来。
“陛下……”
鸿喜看着情态,早已经忍不住啜泣出声,不敢再看。
“鸿喜,东西呢。”
乾顺帝却一反常态,眼底冒出奕奕的精光来,他轻声一唤,老太监便抹了眼泪,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一卷圣旨递到徐辞言手里。
“这是……”
徐辞言手臂颤抖,几乎握不住东西,他一点一点地展开圣旨,那上面的内容是如此的眼熟,一如陕西边堡里,他一字一句写下的东西。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他那张假传的圣旨,从此时此刻开始,变成真的了。
“朕派你去西北监军,没能料想到后面的事情,朕亦有责任。”
乾顺帝目光垂垂地看着他,眼里闪烁着说不明白的微光,“你是朕选出来的人才,在朕驾崩之前,如何罚你,只有朕说了算!
朕说你无罪!
你就是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