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一贯看来,皇帝既然问出了这一句话,只能说明他已经开始考虑这件事情的可操作性了,而随之而来的则是,自己成功的安抚了皇帝,也顾及到了朝臣的利益,如此作用,可向来是首辅才能做到的啊!
压下心中的悸动,沈一贯继续开口道。
“陛下,此事不难,我朝有南北二京,历代先帝都曾说二京皆为帝都,地位无有等差,没道理北直隶可有封国,而南直隶无有封国,陛下圣明慈爱,怜悯皇长子,此乃人伦孝道,不可伦废!况陛下曾言,待皇长子成年则晋东宫之位,若殿下为东宫,自无封地,何谈违制?”
说起来,大明朝的情况比较复杂,按照惯例来说,历朝历代的国都附近都是不会分封出去的,明初也的确如此,太祖皇帝定都应天府,分封诸子,当时的顺天府,也就是如今的京师被封给了皇四子燕王朱棣,以北抗蒙古,戍卫应天。
保定府离应天远得很,自然也成了郡王封国!
但是谁又能料到,太祖皇帝百年之后竟会有迁都之事,当然太祖皇帝本来就是被封在顺天府,成为京师倒也没什么,可是问题是,从一个封国晋成一个帝都,可不是那么简单的,顺天府以外,大部分的地区都被划进了北直隶当中,保定府也在其内。
如此一来,就出现了直隶京师的府,却是一位郡王的封国这种情况!
本来也没什么,反正保定郡王这一支早就已经没有了后继,京师顺便管着,也就成了一笔糊涂账,但是先前朱翊钧为了消弭不封亲王的影响,又将这个爵位重新拿出来封给了朱常洛!
如今看来,这倒是手妙棋,毕竟北直隶和南直隶在大明朝名义上的地位是一样的,若是用心运作的话,未必不能将北直隶的封地,运作到南直隶。
至于最后的两句话,那就是沈一贯为了表示自己的政治立场了!
万历十八年,正是国本之争越发猛烈之时,郑妃依仗新晋贵妃之位,图谋皇储,引发了朝臣的激烈反弹!
为了平息争端,皇帝不得不在元日召众辅臣于毓德宫,双手与方才八岁的皇长子相牵,用以说明他们父子二人关系很融洽,没有废长立幼的意思,一众大臣趁机进谏,皇帝于是手谕各大臣:“伦序已定,朕何敢私?特以皇长子羸弱,待十年后,大典并行。”
这是实实在在的落在纸面上的东西,皇帝亲笔,做不得假,这份手谕如今还保存在内阁当中。
所以说,在国本这件事情上,并不是大臣们一直无理取闹,逼迫皇帝,而是这位皇帝的信誉着实不怎么好……
果然,在沈一贯话音落下之后,皇帝的面皮明显的抽动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挥了挥手道。
“如此,先生便自去办吧,陈矩,传旨内阁,就说朕欲为皇长子延请名师教导,然念及内阁众臣公务繁忙,不忍多加劳累,故欲令皇长子迁应天府读书,另藩王就藩乃祖制,皇长子虽为长子,亦不可免此规制,朕意,令改皇长子封号,令其封国于南直隶,准自由行走,岁岁朝觐,待及冠之年,再行召回!将此事下发朝议!”
说到底,皇帝还是不敢去试探朝臣的反应,尽管有着这么多的额外保障,但是毕竟他想要赶人的心思太过明显,所以皇帝也不清楚,朝臣到底能不能接受。
至于如此会不会给予朱常洛太多的便利?
朱翊钧倒是担心,在他看来,太祖皇帝当时的藩王政策虽有不足,但是却也没有成祖皇帝所惧的那么厉害,说到底,成祖皇帝当年能够靖难成功,是因为建文帝太过懦弱无能,不能知人,加上国朝初立,藩王拥兵自重,成祖皇帝更是在军中威望颇高,方有靖难之事。
而如今则不同,且不说他牢牢的控制着全国的兵权,如今朝廷定鼎已久,加上南直隶乃是大明帝都,更重要的是,在现在的国家情况下,想要武力夺取政权,做梦去吧!
这一点皇帝清楚无比,何况他只是给朱常洛自由行走的权力和朝觐的权力,还有锦衣卫和地方官以及镇守太监监视,谅他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而一旁的沈一贯也淡定的很,他清楚的知道,首辅的动荡,远比皇长子的事情能够吸引朝臣的目光,此刻只要皇帝给的条件过得去,基本上朝臣都不会再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