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缓和的气氛,当下僵硬起来。
七茜儿与谢六好他们互相看看,便回避到一边的大青石之后。
没多久,那边来了几个少年小丐,带着一个披麻戴孝的妇人,还有个头如下台阶般的三个小孩儿来至辛伯面前,举着白贴就齐齐跪下了。
妇人举着的江湖白贴特别简单,也不说是给谁的,也不说是谁死了,便是白色的一张折纸上写,百泉山盛门报丧几个字。
妇人忍泪道:“辛爷爷,晚辈给您报丧来了,我家公公,还有……我当家的昨儿都没了!”
辛伯慢慢伸出手,接过两张白贴半天才道:“你家小门小户,如何轮到你家去了,还是两个顶门的男人?”
小妇人苦笑:“不去的便是子孙昌盛也不会去,必须去的,便是只有两个男丁也得去……”
她说完,从腰下解了个酒葫芦递给辛伯道:“我家男人出门说,若他回不来,就让我把这个给您送来,说四年前应允了,得了儿子送您一壶好酒呢!”
辛伯接过酒葫芦,看着跪在一边才几岁的懵懂幼童,好半天才说:“好!老头子今日接了这壶酒,待他八岁你便送他来我身边做几年小丐吧,只要你不心疼,舍得……”
妇人面上露出一丝坚毅,立刻抱过最小的孩子给辛伯磕头。
“舍得!”
辛伯伸出手摸下小孩儿的根骨,最后笑着安慰这妇人道:“好!好!根骨不错,长的也像他爹,你安心,熬上几年……定然又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妇人脸上本绝望的神情慢慢放松,总算露出一丝喜意来。
可惜老丐话没说完,边上一直没抬头的小姑娘就忽然说:“我不是汉子,可我也要来,老爷爷您也收了我吧!”
妇人怕触怒前辈,便慌张的拉了一下女儿道:“你个姑娘,学这个作甚?”
那姑娘却一把甩开母亲,膝行几步到了辛伯面前道:“爷爷~我要杀庞图!您也收下我吧……”
七茜儿站在石头后,看着那边的母子四人,她心火只觉一阵激荡,难耐的很!这样的孤儿寡妇,她已经看了不是一波了。
周无咎向来稳重,如今却也在边上憋火道:“可惜我已入九思堂!明儿那杀才就过庆丰城了!”他一拳打在身边的石头上恨声道:“分令命我等二人驻守城内,其余人等沿途监视……总令主说,若有义士再来,就千万拦截,百泉山的人命就再不能添窟窿了……”
谢六好也点点头:“是啊~真~够了!我家倒不是百泉的,可也真心佩服!经历此事,天下有良心长脑子的人,必不敢小看百泉一脉,这次亏得百泉山义士们倾全力阻挡,不然凭是哪边的江湖人,指定就被朝廷看做一路了。
只可恨!就都白死了,到底让那厮过了咱庆丰城,五百里地,几十条汉子淌血成河,却挡不住庞图住步,你说玥贡山到底怎么想的?从前遇到这样的事儿,老少爷们这么多条命抛了,为名声,那边山门肯定要调令回转,如何……就这样狠心了?”
七茜儿没回头道:“你们也说了,要有良心,还得长脑子。”
那妇人又给辛伯磕了头,便带着三个孩儿下山去了。
七茜儿从大石头后面转出来,慢慢走到辛伯身边说:“你这老头子不开窍,我约他上斗台不好吗?”
辛伯拔开葫芦塞子,灌了一口辛辣滋味道:“几十条命舍出去了,让他进了庆丰!爷们们就白死了。”
七茜儿讥讽笑笑道:“算计我!”
辛伯苦笑:“没办法啊,咱们的爷们儿都死光了啊,那您给算么?”
辛伯一次一次的让人送贴上山,又赶着的是这个点儿,便是算计七茜儿。
当初说好的,七茜儿也下民贴,正式约斗庞图,便是遵循朝廷律令。
可百泉山的功家要是放了庞图进了庆丰城,进了燕京,从此便站在朝廷对面。
各自为难啊!
山风吹过,被石头压着的白贴翻起边角。
七茜儿看看山下的庆丰城,内心忽然就生出一种明悟,其实,一切早就改变了。
从她想做一件善事开始,从她蹦到屋顶上开始,她便再也不是那个后宅妇人了。
看她半天不说话,谢六好便有些焦急道:“小仙姑,您莫担心,我二人给你发个毒誓,若是露了您的行迹,便让我等断子绝孙!咱们就是九思堂的,不瞒你,从总令到下面,就恨不得有人阻了那庞图,您安心,便是您触犯了律令,顶多就是城墙应付一张通缉令,绝对不会有人去缉拿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