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庸言罢,褚英华青苍剑法施展开来,周遭树上绿叶受其影响片片离枝,不过这些树叶没有往地面坠去,而是悉数朝持剑杀向苏庸的褚英华聚拢而去,后者不曾前进一步,叶片缠身之际,剑舞当场,只见褚英华身法轻盈飘逸,偶尔挥出两剑,也只是遥遥作势,似乎丝毫没有攻向苏庸的意图。
可是,褚英华到底有没有发动攻势,明眼人一看便能瞧出真伪。
因为他每挥出一剑,其四周飘动飞荡的树叶就会分出一片,仿若刀刃暗器般激射向苏庸,这一刻,树上本象征着盎然生机的绿叶,在褚英华内力及剑法的加持下,已然成为了判人生死的催命符!
褚英华所创青苍剑法,原本一共二十三式,乃是他根据早先拜师后所学剑法招式钻研而出,自打与翟玉芳结发成亲,搬入庐城定居下来,以往近二十年前里,他日日淬炼剑法,不断精进升华,终而把青苍剑法凝为一十七式。
青苍剑法,以灵动轻盈为剑招所创的基点,至强一式,即为当下褚英华所施展的“揽青叶”,然而饶是他用尽了气力,在生与死的压迫下把剑法催发到了极致,却也仍未能有所建树,褚英华以剑散出的片片夺命青叶,及至苏庸近前,便会被后者掌掌破去,根本连衣物一角都无法碰触。
渐渐力竭的褚英华胸中憋着一口气,这口气在和苏庸分出高下前他不敢轻易吐出,因为一旦气卸了,他和翟玉芳的命运也就意味着就此了结了。
其实褚英华早知自己必输,但之所以说出“若我败了随你打杀”的话,其实是为了在此过程中给翟玉芳创造逃命的机会,无奈他还是低估了苏庸的实力,心中所剩,唯有绝望。
比之褚英华的黔驴技穷,苏庸的表现则尤为淡定了,他立在不敢动弹的翟玉芳一侧,脚下不移半寸,一叶攻来,他便轻抬一掌缓缓推出,寒霜裹叶,于苏庸身前数尺之外便悉数掉落,不多时,许是苏庸觉得腻了,脚下往前一动,眨眼间,他那寒气更甚的右掌便临至褚英华为叶所绕的外围。
接着,苏庸一掌破其剑域,以褚英华想躲也躲不开的速度,将掌心印在了他胸口,适时褚英华只觉自己胸口上好似有一座冰山压来,体内的五脏六腑立时遭到冻结,呼吸愈发困难,而那口气,也被彻底封在了身体里。
青苍剑脱手落于一旁,褚英华半跪在地,双手死死捂着胸口,脑子里变得无比清醒,思绪不断拉扯,回到了二十年前,他和她初遇的那片林子里。
“你还跟我走么?”
当时她低下头没有说话,却用行动告诉了他,她愿意。
褚英华曾以为,他们两个人隐出江湖后,哪怕没法真正得到安宁,起码过得生活也要比当时幸福无数倍,可是自打他发现翟玉芳夜里趁其练剑时偷跑到戚策房里,并与之辗转迎欢的那一刻起,他感觉自己所祈盼的生活破碎了,且再也拼接不全。
戚策那时候还小,褚英华量他也没有主动勾。引翟玉芳的胆子,如此说来,一切背叛,都只是翟玉芳一手为之,自己深爱的女人做出这等丧德之事,按理说褚英华最轻也要立下一纸休书,把翟玉芳永远在他的生命里剔除出去。
可他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做,他选择了理解,选择了更加的包容和宽恕,妄图凭借自己的爱去感化她,直到如今,褚英华仍然认为过去发生的种种是他对翟玉芳不够好,才导致她离自己渐行渐远。
经由翟玉芳一夜把扇与方才断然不许戚策随他二人隐居山林之举,褚英华开始觉得自己过去所做的全部努力都没白费,他和她,终是回到了过去那最美的时候。
“英华!”
以为褚英华会因背叛一事从而远离自己的翟玉芳见到心爱男人受伤,顾不上再去管心头忧虑,连滚带爬的跑到褚英华面前,一把将其抱在了怀里,此时此刻,她已不再畏惧死亡。
翟玉芳的呼唤,也把褚英华在回忆里拉扯而归,两人拥于一处,在她的怀抱里,他忽而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再冷了。
“英华,我……”
翟玉芳泪眼迷离,哭得撕心裂肺,她不知该怎么跟褚英华解释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想开口,却不知从何开口。
褚英华艰难的把头抬起,仰视着翟玉芳哭花了的妆容,举手轻轻拂去她的泪水,强扯一抹笑容说道:“玉芳,还是不涂胭脂水粉的你更好看,以后,能不能不涂了?”
翟玉芳拼了命的点头,应道:“不涂了,以后再也不涂了!”
褚英华累了,他放下手,又看向冷漠的苏庸,试问道:“我死了,放过她可以吗?”
苏庸不作表态,漠然问道:“祁凡真在哪?”
褚英华很想就此编造一个去处,来尝试能否换取翟玉芳性命,可他深明的一点是,自己假如不骗苏庸,翟玉芳仍有一线生机,若是骗了,等苏庸探清此事,势必会满天下的追杀于她。
于是褚英华面容极力真诚的回道:“我真不知。”
苏庸没有说话,只是徐徐抬起了手掌。
褚英华惨然一笑,对上翟玉芳目光自责道:“玉芳,我不怪你,也请你别怪我……”
翟玉芳使出全身的力气,用劲抱紧了褚英华的身体,不停的摇着头说道:“对不起,英华,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褚英华在翟玉芳的温暖下,吐出了身体里那口气。“玉芳,下辈子我不习武则已,若习武却做不得天下第一,定不会再叫你跟我走了。”说完,褚英华双眼闭上,他的手也彻底软落在地。
一代剑道天才,就此逝别江湖。
翟玉芳紧咬嘴唇,忍住不再哭泣,一边拿起青苍剑,一边笑着低语道:“你在我心里,已经是天下第一了。”
死前,她恨自己。
恨自己这辈子醒的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