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东楚里独有的魅力,是那些坑骗游客的小吃街所不具有的魅力。
这种独属于打工一族、小商户才能制造出的美味,不是谁都能够学习到的。
“爸,你猜我今天为什么要带你来着?”迟微微问道。
被她这样一提,迟骋彦这才回过神来:女儿来这的目的,好像并不是自己猜想的为了庆祝公司上市。
扭过头注视着迟微微的眼睛,自己这个才刚成年女儿的目光里,仿佛装了许多大人的心思。
迟微微:“爸,东楚里一共有多少居住面积?”
迟骋彦想也不想就回答道:“大概一百多万平方吧。”
“那又有多少常驻人口?”迟微微继续问道。
“三四十万。”
“所以人均也就是三四平左右的面积了?”
迟骋彦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身子坐直了些,迟骋彦将手伸出来掰扯道:“咱不能这么算账。你看,这些道路也在拆迁面积内,还有一些公共设施,我都会按照一定的钱赔给他们这个村的村长。”
他每说一句话,迟微微就点一次头。
听到最后,迟微微只问了一句话:“那所有人的家里都能分到两套房以上的面积吗?”
“这个……”迟骋彦语噎,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按照下面人送来的补偿文件,几乎有几十户人家得到的赔偿款,按照面积来算一个月都在几十万往上,而这些人家里只不过才五六口人。
这些数字太过扎眼,以至于后面十几页每一户八千的补偿款都没被他放在眼里。
金字塔形的构成在东楚里这样的城中村同样适用,提到拆二代,不少人都会觉得家里都至少有几套房,靠收房租就能够过活一辈子。
但那只是少数,在乡里生活了十八年的迟微微最了解。数量最多的,还是这些靠支一个小摊或者开一个小店过活的村民。
他们比不上那些家里面积多的大户,城中村改造是可以让他们得到一笔收入,可这笔收入却是他们的一切,是他们用房子和家换来的。
“爸,您把公司经营的风生水起,当女儿的自豪啊。说出去,我爸也是个企业家,是促进城市改造的先锋者。但是,”迟微微突然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沉重起来,“我不想您当‘吸血鬼’,靠压榨这些普通村民的补偿款赚钱。为了赚钱,咱们真的不要良心了吗?”
迟微微的每一句话都戳在他的心口,经商这么多年,手底下的员工只会提成本,合作的对象只会提利益、差价。
良心?这个字眼好像已经好久都没有人跟他提到过了。
看向那一处油锅里炸制的鸡心,迟骋彦的胸口也隐隐作痛。
是啊,自己当了这么多年的董事长,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计较过良心这件事了。
回想起前一段公司新开楼盘的标语;致力为您打造一个温暖、舒适的家。
现在想来,还真是十分讽刺。连良心都没了,怎么可能打造出什么温暖、舒适……
看向旁边玩沙子的两个小孩子,这才不大一会的功夫,就已经堆出了一个长方体的小房子。再在上面放一颗大石子,就像是占领之后的标致。
“我们家以后就这么大,还是在高层。”小男孩指着堆好的沙堆,得意洋洋地说道。
旁边那个比较壮的孩子好像没有他这样仔细,沙子里和了不少的水,软趴趴地塑不出形状,好不容易堆起一面墙,还没动就有坍塌了。
那一看就是村里有钱人家的孩子,一身名牌的童装,就连手腕上还带着儿童电话手表。
两个小男孩身上的衣服沾了不少脏东西,黏在嘴唇上面的鼻涕已经变成了黄绿色。用沾了沙的袖子随意抿了一把,小男孩主动过去帮他们“造房子”。
“我们家比你们家大,帮我做好了,我可以考虑分你一点。”
吸了吸鼻涕,小男孩红扑扑的脸上挂着甜滋滋的笑:“那我就让我妈给你们做煎饼,我妈说了搬家后就不做煎饼了,但我能让她做给你们吃。”
“就是,我爸还能教你做凉皮。”另一个小男孩故作神秘地说道:“我家这手艺可值钱了,上次有个老板花了一百八十个亿我爸都没卖。”
有来有往是孩子们的天性,虽然都只是嘴上说的话,可都觉得未来一定能实现。所以光是这么说着,都像是发生过了一样,围在一起越说越起劲。
看着那些孩子,迟骋彦仿佛想象出了他们未来的生活。
那个家里房子多的孩子,生活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而那个几个家里只有一套房的孩子……他们的父母或许还要上街摆摊,没有了城中村的庇护,必须要逃避每天巡逻的城管,只是为了让孩子过得更好一点。
想到这,迟骋彦的目光又转移到了自己的女儿身上。
靠姥姥在门口支起摊位赚钱,两个人过着紧巴巴的苦日子,没有拆迁补助,她们过去的十八年一定过得比这些孩子更苦。
往迟骋彦的方向凑了凑,迟微微靠在了迟骋彦的肩膀上,“爸,赚钱很重要,但我真不希望你为了赚钱什么都不要了。”